这男人想不到车上已经有了两个人,面露疑惑。韩晔趁着这会儿功夫,便招呼他坐到旁边的软榻上。
软榻的位置就在韩晔左手边,那男子尚未反应过来,自然也不知拒绝,便完全依照韩晔的指示而动,在他侧身的一瞬间,韩晔将他后背看了个清楚——
什么都没有,连衣裳也是干干净净的。
池婉婉坐在韩晔右手边,与那人隔了开来。在宽大衣袖的掩映之下,她感觉到手背一暖,是韩晔抓住了她的手。
他抓得很有分寸,并非是完完全全的覆盖其上,将池婉婉的手握在掌心。大概是觉得这样太过亲昵,而眼前的人毕竟是二小姐,名义上的青梅竹马,实际上的主人。于是他垫了一层衣袖。
温暖却不炽烈的温度传来,池婉婉心下稍安,在心中鼓励自己道:“别怕,一定可以找到离开的方式,你可是池婉婉!”
可此时,韩晔却已经半侧过身,挡在了池婉婉身前,似是要将一切包揽到自己身上一般,对那人道:“鄙姓韩,这位是拙荆,不知这位郎君如何称呼?”
那人神情畏缩,简单道了三个字:“我姓晋。”
到底名字是不一样,恐怕和前几次一样,也是没有恢复记忆的状态。韩池二人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得到这样的信息。
“原来是晋郎君,相逢便是缘。我夫妻二人原是池州人士,不久
前出门游玩,恰好到了乌山一带。听闻这山上山势陡峭,便想到古人将‘无数美景在险峰’,于是携妻登了上来,不料中途遇雨,恰好有马车经过,车夫心善,愿意叫我二人上来躲雨,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他一向语调温柔,尤其面对池婉婉的时候,几乎柔得能掐出水来。生怕声音大了会对自家二小姐不敬。也正因着这份温柔,与他说话之人大多不会拒绝他的请求,或是冷淡地不接他的话。
事实上,晋郎君在他开口时,就卸去了几分戒备,上身不自觉地朝他所在的方向倾了倾,待到他说完,立即摆手道:“去不得!唉,韩郎君不该上山来的。”
这话一出,韩晔和池婉婉顿时来了精神,这晋郎君恐怕知道些什么,皆是坐直了身子,韩晔问道:“为何不该?”
晋郎君却与那性格豪爽开朗的店铺老板截然相反,缩着脖子四周张望,半天也不敢出声。其实韩池二人在先前分析时皆想过,如果这次只能上来一人,他们倒希望是店铺老板,至少那人好沟通些,得到的消息也会更多。
但此时也无法,韩晔见晋郎君迟迟不答,却不知他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马车什么时候会坠下山崖,只希望能快些套出他的话,便又将声音放柔和了几分,带上了几分笑意,问道:“晋郎君莫不是吓唬我二人?既然山路危险,晋郎君又如何会上得山来?
”
这话颇有几分激将法的意味。韩晔看人很准,记着先前他的几句介绍,他不是家中长子,父兄似乎又都是极有能力之人,他在家中并不受待见,家里经营的铺子也不交给他打理,反而是一些跑腿的杂活交给他来做。
这样的人,在别人的光环下,格外容易生出自卑的心理,认为自己天生就是个蠢材,愚笨至极,原就什么都做不好。在外面也容易表现出一副唯唯诺诺,不敢多言的模样。
可越是如此,天长地久,在内心深处就会埋下一颗种子,名叫“不甘心”。为什么别人这般光彩夺目,而自己只能作为影子,躲在黑暗的角落?正所谓自卑到极致就是自负,这种人不允许别人的打击、质疑,一定要维护住心里那一点所剩无几的自尊心。
于是他果真反驳道:“哪里有假?我所说句句属实,韩郎君若不信,大可自己去看!”
大约是韩晔的话效果太大,他想了想,终究觉得气不过,便站起身来,作势要推开车窗。
那车窗即便是韩晔用上了永结剑,也未能推开,更何况是他。再说若真叫他推开了,到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于是韩晔赶忙阻止道:“晋郎君快坐,我们哪里有不信之理?若这山上当真危险,还请晋郎君与我们仔细说一说,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晋郎君听他这话说得诚恳,便又坐回到他身边。但见二
人都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头一次觉得自己生在这世上,也是有价值的。登时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辜负这二人期望,便一字一句,仔仔细细道来。
正如两次的身份一样,他来自池州,是城西一家客栈老板的二儿子,自小驽钝,时常算个帐也算不对,叫他把行李帮客人搬到房间,还总是记不清客人住在哪个房间里。久而久之,家中人也就当他是个废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