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退锋回头看他:“怎么说?”
循洲眼里带着疑惑:“储君与他并不熟悉,但几位军团长都该清楚,储君其实并不擅体术,卢团长今日邀请我下场,实属不该。”
江退锋颔首:“卢春杉极其聪慧,这么多年,他给元帅的印象一直都是一个格外温厚圆滑的老大哥。今日你下场切磋,卢春杉却同我说你与往常不太一样,虽然他用玩笑的口吻,但我听着好像没那么简单。”
循洲声音微冷:“这人太敏锐了,他怕是已经察觉到了我的异样。我们不能留着他了!”
江退锋拍拍他的手背:“不急,我看着不像是怀疑你的身份。”
“怎么说?”
循洲蹙眉问道。
江退锋:“聪明人都讨厌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我瞧着卢春杉也是这样。”
他见循洲不解,便仔细解释道:“他方才说我比当初厉害多了,又想从我这里探听你的情况,无非是因为我们两个有多年前的交情,还算相熟。他这两次与其说是对我们产生了怀疑,倒更像是一种试探,试探我们如今的能耐,好重新进行评估。”
循洲嗤笑:“他若是忠心,就不需要评估你我。”
江退锋摆手笑道:“他是个聪明人,这些聪明人会选择最合适的方式来侍奉主上,君主的态度会影响他们的判断。”
循洲看着他:“所以你当时为什么会选择那样做的,你分明还有机会。”
江退锋一怔。
他明白循洲的意思,江退锋当年毅然赴死,是循洲心底永远的梦魇。
江退锋的神色温柔下来,他声音轻得像是呢喃:“或许因为那一块米糕吧。”
循洲眼里尽是茫然。
江退锋却没有再解释,他只是对循洲笑笑,转身继续跟着吉奥留下的痕迹前行。
循洲虽有不解,但当惯了影子的人自然早就学会了不询问。
江退锋迈过倒伏的草藤,迎着树叶间落下的阳光,恍然忆起当年。
那时候江退锋年纪还小,他早早就没了母妃,父皇冷淡,嫡母也不甚上心。
四五岁的孩子一个人住在瑶慧堂里,只有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太监伺候着,自然是要受欺负的。
宫中折磨人的手段何其多,夏日缺斤少两的冰,冬日烟黑呛人的炭,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小事儿,却也能将一个幼童折腾得形销骨立,恨不得即刻死去才好。
江退锋记得清楚,他第一次撞见太子殿下那一日。
那是一个料峭冬日,江退锋手里抱的手炉早就冷了,他却不愿回瑶慧堂,毕竟这时候天还不算太冷,但瑶慧堂本就阴冷背阳,一入了冬就格外寒冷。
对江退锋来说,与其回去受冻,倒不如就蹲在外面,至少还有天边阳光可怜他孤苦,愿意施舍一分温暖。
“你为什么自己在这里?”
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学着他的样子蹲下,十几岁的少年郎一眼就瞧出来了江退锋定是受了欺负,他却没点破,只是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米糕塞进江退锋手里。
江退锋呆呆看着突然出现在手里的米糕,又呆呆去看太子殿下,还是肚腹里传来的叫声唤回了小孩子的神智,他一下子红了脸。
太子殿下笑起来,他拍拍江退锋的肩:“以后有事情就来找我,我会护着你的。”
从那以后,瑶慧堂的份例再也没有过以次充好的事发生,太子殿下虽然从没说过,但江退锋知道那天之后内务府经历了一次大换血,他明白是太子殿下亲自开了口,那些奴才自然就不敢再怠慢江退锋。
太子殿下的身边也多了个小跟班。
江退锋知道自己位卑,他一直跟随着太子,从未有过不切实际的妄想。
太子也没有辜负江退锋的全心信任,亲自教他习武骑射,教他识文断字,甚至交他处理一些简单的东宫内政。
对江退锋来说,太子亦兄亦父。
只可惜太子殿下终归太过仁善,不忍对手足痛下杀手的结果就是陛下驾崩,太子殿下继位称盛弘帝,却在继位不过短短一年就毒入肺腑,病入膏肓。
弘帝临去前,江退锋跪在他床前,发誓会护着弘帝唯一的儿子平安长大,送他登临帝位。
此后十数年,江退锋杀罪臣,除奸佞,为了用最快的速度抓出朝中的蛀虫,他不惜一己之身,背着“主少国疑,奸臣当道”的帽子牢牢把持朝政。
最后更是亲手给了小皇帝诛杀权臣,还政于帝的机会。
江退锋始终牢记着弘帝的托付。
至死也没有忘。
只是这些事情,随着时过境迁,日月更替,早已不值得江退锋再去重提了。
“咔”的一声响,江退锋砍断挡路的藤条,眉眼淡然。
再走几步,面前豁然开朗。
原来这片树林后是一处宽阔的山谷,一汪碧蓝湖泊波光粼粼,吉奥爪下踏着一头约莫有两百斤的野猪,正得意洋洋地仰头咆哮。
精神伴生兽虽然诞生于主人的精神海,但在日积月累的训练之下,伴生兽的身躯越发凝实,随诞生时间的增长,会越来越接近实体。
如吉奥和卡利亚这种等级的伴生兽,它们除了能化为精神力状态回到主人的精神海之外,与真实的生物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嚎什么嚎,还不吃饭!”
江退锋和循洲刚到两只伴生兽身边,就见小龙一尾巴甩在吉奥脑门上,没好气地骂道。
吉奥正得意呢,骤然被甩了一巴掌,大猫刚要准备屠龙,余光却瞥到脚下野猪身边蹲着只黑乎乎的狐狸。
它傻乎乎低头去看,原来是卡利亚在它忙着发出虎啸时就已经撕破了野猪的肚腹,正大嚼滑腻柔软的内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