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转头交代副官:“你去问问厨子,前些天做的羊血肠是不是能吃了,叫他切些来给我和姑爷下酒。”
又对施景辉巧笑倩兮:“江南人不爱吃这些,到处都买不着,我可是想死这一口了。”
羊血肠……
又看了一眼副官恨不得藏起来的黑布包袱,施景辉脸上的笑容冻住,僵硬地点了点头:“你喜欢就好。”
冯修微浑然不觉,仍在乐滋滋的盘算:“不知道殿下睡了没有,没睡的话也给他送一盘子去。”
要不还是算了吧……
施景辉和副官对视一眼,俱是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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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修微他们出去办差,消息没传回来之前,闻承自然不会睡下。
此时他坐在桌前,一边看着京城送来的书信,一边等着冯修微回来复命。常喜守在旁边伺候笔墨,与在京城无二。
大雍幅员辽阔,信息传递不便,哪怕是快马加鞭,京城与江南的消息仍然有十余日的滞后。
这些书信送出来之前,京师应当还没有听闻江南的血案,因此,除了萧扶光提到罗家嫡支后人主动投效的消息给闻承带来了些许新鲜感之外,其他的仍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他略翻了翻,见没有自己想看的东西,遂索然无味地撂到了一边:“孤还以为能看到几个牙尖嘴利的。”
用银烛剪小心地剪掉过长的烛芯,满意地看到跳跃的烛光变得稳定而明亮后,常喜才回头笑道:“就算京城收到了消息,只怕愿意弹劾您的也有限。”
毕竟这一回太子的大方程度,连他这个跟了十几年的老人都看了心惊,那些自诩清流的家伙们得了偌大好处,闷声大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调转枪头,替曹家他们的冤魂来声讨太子呢?
听他这么说,闻承也是一哂:“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孤也没想到居然会这么顺利。”
看来江南其他小家族,表面上唯四大家族独尊,背地里应当也是对他们连汤渣都不肯漏给旁人的难看吃相衔怨已久。
所以闻承刚开了一个口子,这些人就一哄而上,风卷残云般将曹陈两家的血肉啃食得一干二净,生怕下手慢了,给对方留出喘息的机会。
闻承在高位惯了,并不懂这种一嗅到翻身的机会就要以命相搏的果敢狠绝,但从小黄门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常喜公公却对那些人的疯狂感同身受:“曹家在时,他们的日子虽然稳当,却是一眼就能倒头,就连他们的子孙后代,也只能任由曹家人驱使。”
“如今您尽诛曹、陈两家,他们或许物伤其类,但更多的,应该是想着怎么趁此机会成为下一个曹家吧。”
“殿下要是不信,只管看接下来他们对钱、罗两家的态度就知道了。”
比起给这两家求情或者痛斥太子暴行,估计大多数人都会上书要求严惩。
闻承莞尔:“但愿如你所言。”
两人聊到此处,外面也传来了动静,八宝轻轻扣门:“殿下,冯将军他们回来了。”
常喜扬声道:“知道了,殿下让他们进来。”
八宝却道:“冯将军请殿下移步到正厅一叙,说是路上遇到一个人,一定要您见见。”
都这个点儿了,太子早就换了家常的衣服,冯修微倒好,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喊他出去见人。
常喜眉头皱得死紧,张嘴就要骂门外没眼力劲儿的小徒弟,却被闻承一个眼神制止了:“无妨,修微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孤出去见一面就回来。”
常喜无可奈何,絮絮叨叨地给他披上一件厚实的氅衣:“天这么冷,不好总换衣服,您就这么出去吧。”
闻承无可无不可,从善如流地穿好衣服后,示意常喜不必跟出来,让八宝引路,两人顶着寒风往外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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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安知州府。
此地毗邻秋浦,钱作为钱家家主心爱的嫡子,当然来过许多次。
只是往年每一回被奉为上宾的他,从来不曾想到,此番故地重游,自己会狼狈落魄到仿若丧家之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