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巍爽快地點了點頭:「是啊!我失去的不過是官身,你失去的是整個大景。你付出的代價比我付出的更加慘痛,我很樂意見到你如今的模樣。……」
崔巍頓了頓後,有些難過道:「就是可惜了那些被你害死的鹽商,你一條命,抵不了他們的身家性命。有時候我在想,如果人死之後真的有黃泉就好了,這樣你就能在黃泉路上遇到陳實他們一行,就能感受他們的怒火了。不過轉念一想,你還是不要和陳實他們遇到比較好。陳實他們應該投個好胎,而你不一樣,你要入的是畜生道呢。」
蕭清旭哭笑不得,眼神複雜道:「你這張嘴還是一如既往的不饒人。」坐在崔巍對面後,蕭清旭又給自己倒上了桂花酒:「可能你不信,當時我確實想將你當成我的心腹來培養,想讓你成為我的肱股之臣。只可惜後來……一切都失控了。」
崔巍眯了一口小酒:「不可惜,道不同終究會分開,即便你能瞞我一時,你瞞不了我一世。有時候我也在想,沒能參加殿試真是太好了,若是我成了狀元入了翰林成了你的心腹,為你做了黑心事,那才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蕭清旭沉默了,端起酒盞一飲而盡,悠悠吐出一口帶著酒味的濁氣:「我以為,我能慢慢改變你。你的正義遲早會隨著時間消退,朝堂會讓你變得越發圓滑。到了那時,或許不用我刻意要求你,你就會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崔巍笑著擺擺手:「有句話不是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朝堂關係千絲萬縷,確實會讓我傷神。可是讓我做違心事,我也是做不到的,別說我年幼,即便再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想做的事我依然不會做。」
「可能你覺得我這個想法天真可笑,可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
「之前我總是想不通,為什麼我認識的那個意氣風發的太子會突然變成了一個殺人不見血的魔頭。現在我明白了,你不是突然變成的,你從一開始就是那樣。只是你學會了偽裝,將自己偽裝成一個謙謙君子,偽裝成了我期待的模樣。這點看來,我是不如你的,蕭清旭,某種程度上,你真的很厲害。」
若是崔巍沒能傍上長公主,或許他會眼睜睜看著蕭清旭坐上皇位,那時他會懷揣著滿腹的愁緒了此殘生。夢裡的他就是那樣的,放下了尊嚴和驕傲,也放下了為陳實他們討公道的決心,他見不了虛偽的花團錦簇,後來找了個誰都不認識他的地方痛苦地活著。
還好,那只是一個夢,夢醒了之後,還能看見蕭清旭頹喪的臉和落魄的面容。
蕭清旭抿了抿唇,再一次咽下了酒水:「嗯,你說得對,是有點酸。」
眼看敘舊的時辰快到了,崔巍起身慢慢收拾了東西。晃了晃酒壺後,他將酒壺留了下來:「還有半壺酒,留給你壓一壓。」聽說鴆酒苦如黃連,希望桂花酒的這點香甜,能讓蕭清旭走得安穩一些。
收拾好了食盒,崔巍起身一瘸一拐向著牢門的方向走去:「其實我最快樂的時光就是考上舉人之後,那時候我每天都在想著,我將來要怎麼輔佐你,怎麼做才能讓大景成為太平盛世。我想了很久很久啊,那時候每天睡著都是笑醒的。蕭清旭,你對不起的不只是我,還有無數對你抱有了期待的人……」
崔巍的身影逐漸消失,他的聲音漸漸消失在黑暗的通道中。蕭清旭靠在欄杆前,努力想要聽清他最後的話語,可是無論他怎麼努力,都只能聽見嘈雜的悲鳴聲。
崔巍離開後很久,蕭清旭才慢慢踱步到案桌前。他握住酒盞,慢慢給自己倒了一杯桂花酒。酒漿入喉,蕭清旭苦澀一笑:「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
一出天牢的大門,一股熱氣迎面而來,崔巍身上的情緒飛快消散,他打了個哆嗦:「哎喲,好熱!」
金彪的聲音從一邊的馬車上傳來:「是啊東家,今天特別熱。您快上車吧!」自從林岑去了熾翎軍後,崔巍便從他的鏢隊中選了金彪來給自己做護院。金彪是個經驗豐富的老獵戶,做護院綽綽有餘。
馬車慢慢啟動,金彪揚起鞭子:「東家,我們要去昭勇將軍府嗎?」
崔巍應了一聲:「嗯,今天秦將軍休息,我找他們說說話。」
將軍府後門敞開著,當崔巍從馬車上下來時,就見蕭子初和秦朗他們從門裡沖了出來:「快快,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崔巍手一伸,便拽住了跑在最後的蕭子初:「嗯?你們去哪裡?」
蕭子初急急地說道:「吳師兄在天應書院開了驗屍的課程,去晚了就搶不到前面的位置了。」
半年內,天應書院開了幾門課程,授課的是內閣或者六部官員,他們除了教授學子們課本上的知識,還更加注重實際運用。就比如吳墉的驗屍課,名字雖然不好聽,可是效果非常驚人。誰能想到通過屍體上的細枝末節,能推測出一個人的生平經歷和他的死因?
崔巍鬆開手,蕭子初瞬間跑遠:「朗兒成章等等我——」奔跑間完全不見聖上威儀,只見到了勃發的生機和活力。崔巍微微外頭看向三個孩子奔跑的方向,仿佛看到了當年意氣風發的自己。
當然,朗兒和成章比他幸運,蕭子初懂人間疾苦,他會茁壯成長,長成一位仁善賢明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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