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急道:“那他一家如何不在眷花王府”
寇喜道:“昨日昏君降旨,道王爷已死、驸马已废,王府也该封了不用。他一家今日已投逝水府去了。”
叶文想起瑕玉当年对他何等恩厚!曾言视他一非小厮,二非臣下,只做手足,永不相负。种种知遇之恩一言难尽!叶文向着湖水哭了一场,心中暗自发誓,誓要与瑕玉报仇,拥他子再登龙位,把那死仇的兆漪、桂王一脉,通通掀了下来,连根拔起!但叶文自思势单力孤,手无缚鸡之力,报仇之事渺茫难期,不觉心中滴血、痛断肝肠。思来想去,先去逝水仙府,寻访惜花,或者访知兆凌之子下落,也好再作商议。
叶文暂且不提,只说那兆漪好色成性,自得了六美人后,把唐娇又晾过了。这六女之中,柳眉儿最为出挑,但凡后妃,哪个不爱后位那柳氏一番胡吣,拨弄兆漪之怒,但昏君忌惮桂王与公论,不敢废后,却派新选金瓜武士伍信,领了五十人,把兆汾所住正宫围个水泄不通,自此便幽囚皇后在宫。
这宫阙本名“携鸳”,匾上字是瑕玉亲题,那兆漪接位,烧去了其兄旧迹,换去陈设,桂王建议此宫题名为“新诺宫”,兆漪表面敷衍,后来一直没有亲题,最后找了尚青云老大人随意题了“正宫”两字。兆汾整日烦心不乐之事甚多,这也只是小事,也不提起。
这厢伍信带人围了正宫,那厢程文举文武全才,一封书早已勾连李弥新,终于说动德仁暗中起兵。
时光匆匆又过半月,程文举勾结郑海,暗自请了腾龙宫西门禁卫军首领段达相商。段达原在殿前侍候,当初发兵时,他冲在第一个,朝廷却未曾给他拜将。又前因兆漪要修金莲花,命他手下军健搬运至地井安置,不期他久不用力,磕了金莲一角。从此他便从显位上下来,调至西门,段达心中恨不堪言!程文举知郑海与段达相交甚密,特令郑海去请段达,并传桂王意思,段达之女方在襁褓,桂王小妾,前日新生一子,愿结亲家!段达一听,思量一番,口上不言,心旌已动。
再过几日,兆漪正与柳妃下棋,被尚老大人闯入,候了一时,棋局未终。尚青云想到昔日潇王何等英雄,待他甚为恭敬又想瑕玉与他多有不合,却从未有不恭之态,卷入潇王之案,未曾有伤!一比之下,心中气怒,上前掀翻棋局,恨道:“德仁大兵过海,陈匮至今尚未布防,陛下此时雅兴犹为不小!”
兆漪闻言大惊,召过陈匮来问,陈匮一口大言道:“由他过海,徒费兵士,我军有何卫旧部五十万,现已归末将统领,个个都是精锐,且又新入武将三十名,武状元杨远滔,有万夫不挡之勇,皇上勿忧!”
兆漪听了,暂且放心,回头将尚老大人押住,着人一顿廷杖了事。
尚青云自是含恨,桂王此时却也称病,不愿交出原掌人马与陈匮合兵,兆漪一怒之下,吩咐削去桂王兵权,交予陈匮掌理,桂王表面是年老致仕,实则幽禁在府思过。
饶是桂王老奸巨滑,此时也有些心慌。好在他早已效法潇王,在自家的水沟里修造密道,此时乔装送菜老者,连夜去往程文举府。桂王是急,但文举不急。文举道:“王爷既来我家,不必归府。我已为你选了替身,此时用他正当其时。”
桂王皱眉道:“妹丈如何想到了这一条”
文举呵呵一笑:“原是郑海想的。他原是醉花楼门口乞丐头子,不想竟有个同行与你长得神似。我已用江湖中盛名在外的血槎门的独门控心丹,将他训成死士,那人没有武功底子,所以,用上此药,他的心智,全在我控。你想啊,兆漪对你起疑,岂有你的活路”
“不行!此时德仁正与唐匮在探日海边激战,而且我兵权被缴,手下没有可用之人呐。再者,我一发动大事,汾儿她……”
程文举抚了颏下长须,笑道:“全算到了。第一,王爷可还记得潇王的死士潇王死后,他所训死士全部编在腾龙军中,可是调动的兵符,又与朝廷官军不同。这是瑕玉失察,无人过问此事。这部分兵马,现在移给了新武状元杨远滔。我早已收买了此人,此人交出原属潇王的兵符,另一部分兵符,掌握在一个叫郑蜓的桑日女子手中,她也是乘乱从潇王的遗体上盗得的。这个人在潇王失败后欲逃回桑日,死在了卫流光的流星锤下。兵符被追回来,锁在腾龙宝库之中,后来尚青云上书瑕玉,以表舅之名求取潇王的遗物收存,瑕玉以为此物已失兵符的效用,便将此物又还给了尚大人。这半兵符遂辗转被尚青云拿在手中。正巧尚老大人前日又被昏君打了一顿,那一部分我也趁机赚了过来。其实对付兆漪,这些人马足矣!至于皇后,金瓜武士伍信是我的同乡,他一向倾向于王爷您,关键时候,必有大用!”
桂王兆河望望自家身上卖菜老者的衣裳,叹了一口气道:“贤妹丈,今日仰仗你了!从今老夫全听你的。待老夫真有日后,定封你为丞相,永掌朝权!”
程文举跪下道:“大舅之妹,不幸并无所出。我文举一共虽有四个孩儿,只有得胜一个儿子。可惜他没眼力见,向日依附兆凌,同他们称兄道弟,多有轻慢我主。现在吾主将成大业,惟求看臣面上饶赦得胜之过。放他出朝作个富家翁吧!”
桂王笑道:“全依文举。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真真可怜天下父母心!那眼前我该当如何”
“我已叫郑海与那替身饮酒,在酒中暗下血槎门的控心丹。然后,将他送到你屋内,令其昏睡不醒。你则安心在我这里呆着便好,一切只看这几天!”
话说兆漪在折梅宫玩乐,想起白天除了桂王兵权,斩蛇不死,必被蛇咬!看自己近旁,并无心腹,想想又怕担杀叔之名,便决定先从堂姐身上下手。
次日,兆漪破例极早赶回腾龙宫上朝,提起“同姓不婚”之话,一口咬定废后!谁知满朝大哗,众皆反对立青楼女为后!兆漪想起自己亲娘也是花魁出身,怒极,把领头反对的御史吴擎打了三十廷杖,血流盈地!但大臣反应更激,都堵在协德殿叩头不止!兆漪无奈,暗暗转念,动下杀机!
兆漪欲唤郑海,但郑海已去办桂王的秘事,人正在“惜花居”中,自有他的心腹替他告假。兆漪又欲唤寇喜,想起前日在折梅宫时,有人秘报寇喜的行踪有疑。所以寇喜虽然在旁,只不敢用。
兆漪一时觉得无人对其忠心,心中又生悲凉之意。想想心中浮出一计,做此事,近水楼台,本该托给伍信,但伍信又是谁的人呢伍信既信不得,只有随便派个不解事的小宦前往,神鬼不觉毒死堂姐,诈称病亡。再把小宦暗暗除去,皇后已死,众人反对无据!
想到此处,兆漪又大摆御驾,同着唐娇、六妃并后宫诸美人前往折梅宫去了。当夜,亲自唤过进宫才三天的小宦志敏,暗自吩咐了一番。志敏也未多想,领了口谕便往正宫而行。
且说志敏行到宫外,正遇着伍信,竟在宫内与兆汾说话!只听兆汾悲悲切切言道:“此宫本名携鸳,听说当年我那个堂弟瑕玉爷,病重时还忆着妻室,自己着实用心题写这匾!天下哪个女子,不想鸳侣相携的我父当初把我嫁他,一样也是堂弟,他又赌咒发誓,我道兆氏可能多情种,便也愿嫁他!谁知嫁了这个绝情之人,想我这一生也完了!”
伍信道:“汾姐何必管他!我率五十人来守汾姐,实在为护你的周全!实不相瞒,我本是你的姑丈程文举手下的小校。向日小姐未出阁时,我曾护卫于你。一见汾姐,便生妄心。你却是不知的。你那姑丈,神机妙算,要派人保护于你,我又怎能错过良机!你那姑夫,已把兆漪身边护卫全换成他的人,随便点过,岂能是我?我为到汾姐身边,日日与他人调班,才得立在前头,侥幸被派过来。捱了多时,才得借故与你说话!你那姑父今日叫我与你说知,你爹兵权已削,下一步可能祸及于你,让我从此在此守候。倘若用己命,换得小姐一命,也算值得!”
兆汾闻言,着实怔了一会儿,说道:“伍大人若能庇护于我,我倘有日后,必将厚报!”
伍信道:“我今日便守在宫外!”
志敏闻言大吃一惊,心道“今日不能加害皇后,回去必不得好死。可今日若杀皇后,若皇上找我替罪,又该如何就算皇上不灭我口,杀妻不义,我助纣为虐其心难安!倘若将来桂王做大,我也难逃一死!要想活命,只有朝伍信明言了。”
志敏一念及此,立即进门,将帝命荷盘托出。志敏原指望伍信救拔于他,谁知伍信立即变脸,拔剑砍了志敏并宫中杂役多人,扒了宫女衣衫与兆汾穿上,打翻灯盏,纵火烧去正宫。伍信一面领了兆汾跑去程得胜处正是程家别馆,离折梅宫近,程得胜见表姐来投,早把客房收拾出来。伍信不敢久待,又赴折梅报信。兆漪望不见正宫火光,不知是否起疑,只道:“烧了便烧了,不必救火!”伍信愈发心寒。兆漪原打发伍信回协德殿原班护卫,伍信却立马归告程文举!程文举与桂王,闻知兆汾安全,大喜,程文举拍板道:“王爷,天时已到!速随我到演武场,点动潇王所留人马。我早日就已备下桑日军服发给杨远滔收存。动手就在此时!”
此时唐匮正与德仁交兵,为防肘腋生变,留杨远滔留守大内。桂王穿了军校之服,跟着程文举来到演武场,果见杨远滔之军穿上了桑日衣装,正在候命!程文举握了桂王兆河的手,高举过顶,呼喝道:“暴君无道,逼兄欺嫂,荼毒忠良,桂王乃现今宗室之长,年高德广,反遭其害!吾等今拥立桂王,剿杀昏君,使日月重光,天地焕然,实社稷之功臣也!新君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面杨远滔、尚青云等人排山倒海一般山呼一番,弄得桂王飘飘然了!
桂王道:“今番调动人马,尚老大人功不可没,老夫来日亦不能忘!”
程文举庄严喝道:“臣请圣旨,大军出发,杀入折梅,直取操钺昏君!”
桂王豪气填胸喝道:“杀!”
桂王这边人马已动,兆漪在折梅却全然不知,他只道打蛇不死,必被蛇咬,唤过平日贴身照顾他的小宦邹明,此人正是寇喜的徒儿,兆漪道:“你这小子平日再忠厚不过了,且那逆凌在朝时你也没进宫,该是信得的。朕今从实告你,朕忍耐那老贼已久,他们早晚必行卓莽之事,朕自然要棋先一招!你立即去桂王府,赐他药酒一壶,与他相勾结的四叔柽王、六叔椒王,全都一起赐死,朕,从此最疼你!”
那邹明偷望了兆漪一瞬,忽目光触地,心中想起兆凌夫妻别时惨状,不觉行动慢了,但也不敢有违,自去宫侧安乐司仓库领了毒酒,往桂王府去了。
到桂王府,自有管家告知,桂王幽禁在府,适才郑海公公已来探过,如今邹公公如何又来邹明叹了一口气,对他言道:“奉命来传旨,已定赐死。请唤主母接旨吧。”
桂王夫人年过五旬,对邹明怨道:“这老不死的,临死还惹孽债,占了十六岁的湛翠为妾,生了一子来分家产。如今一死,我们这个家也必被抄,哎!”
且不言桂王夫人哭哭啼啼,只说邹明奉旨已将替身赐死,再投柽王等两府,将二位王爷害死。那柽王也是武将出身,不肯就死,撞向家中立柱而亡,所谓三王同日薨,天下哗然!
知人之死,不知己之将死!那兆漪刚得邹明回报,舒了口气道:“我今日起做太平君,不倒逆凌之辙了!”无奈拥着柳妃,还没睡熟,已报德仁杀至折梅宫,兆漪大惊,龙袍未及着身,撇了柳妃,自拖了一靴逃走,逃至绢梅林中,见杨远滔执火搜宫,兆漪躲在树后石旁,不想衣摆为树枝勾住甚紧,寝衣丝缕飘散在外,人一时逃脱不得!早被远滔找见,兆漪点将时曾见过杨远滔,自此已知不是德仁来袭,兆漪拽住远滔道:“爱卿,朕点你状元,对你不薄,倘你今日出脱了朕,朕来日翻身,一定……”
杨远滔冷笑道:“皇上泼天富贵,与郑海共之,叫他去做太监与堂姐共之,火焚宫室不救,与王叔共之,一日同杀三王,远滔不幸,内情尽知,今日饶你这昏君,明日不饶自己!”
兆漪不觉叹了一声,恨道:“哥!我不似你这般无用,我自是不会与旁人留一线后路,今逆贼逼朕,也是你阴魂不远不肯饶我!我岂能似你,如鱼肉在俎,听任他人!若天绝我,我当自裁!”
漪遂咬舌而亡,得年二十九岁。自操钺纪年起,登位不足一年也。
兆漪既死,杨远滔等人不敢造次,随即吩咐军队把住折梅宫各处,须臾将唐娇、柳妃等一般女流制住,归报桂王及文举。
且不言唐娇、柳眉儿如蜂愁蝶怨,被禁深宫、插翅难飞,且说桂王兆河与程文举,在折梅宫前三十里扎营留守,听得杨远滔之报,一阵狂喜,却立刻冷静下来!桂王道:“如今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