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心中驟然升起某種不祥的預感,叉子在餐盤中劃出刺耳的聲音,可林母恍若不覺,死死盯著林橋,聲音很輕:「為什麼?」
「告訴媽媽,為什麼?」
眩暈的感覺退去一些,林橋終於抬起頭,他望著自己的母親。
她看上去已經初露老態,眼角皺紋細密,那張標誌的臉也因為壓抑著的撕裂表情而顯得猙獰可怖。
可她的眼神又滿是脈脈的溫情,以及對孩子病態般的期待。
「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喬喬……」
「……你還有你自己。」
唇舌僵硬,昨夜裡打的多版腹稿也忽然變成空白,被徹底遺忘。
可肺部還有種灼燒般的痛,仿佛有字句要掙脫這十幾年的控制,從心間、肺腑蹦出來。
他說:「我不是你的乖孩子了。我和謝執結了婚,搬到了謝家;我還改了志願,是a大的考古,謝先生、奶奶,他們都很支持我,我也很喜歡……」
「可我不再是你的乖孩子了。」
林橋終於抬起眼,有清澈的液體從那微垂的眼尾滾落下來,淌過之處,臉頰澀得發疼,「媽媽,我不是你的乖孩子了,我還能再叫你一聲『媽媽』嗎?」
死寂。
一片死寂。
如果是過去,在這種讓人不安的沉默中,林橋一定會彎下脊背,順服地向母親道歉,表示服從與忠誠。
可現在,他咬著嘴唇,還流著淚,卻直直地望著自己的母親。
他可以嗎?
……可以嗎?
林母像是沒反應過來般,眼神里滿是驚愕,還保持著使用叉子的姿勢,只是叉子末端卻是瓷白的盤子,動作可笑又僵硬。
過了十幾秒,叉子噹啷一聲掉在盤子裡,打破了這一片的死寂。
她像是還沒理解林橋的意思,輕聲問:「你說什麼?」
林橋沒有開口。
於是林母憤怒起來,她摔了盤子,瓷盤碎裂時發出咣當的聲音。
碎瓷片在地上炸開,划過林橋光裸的腳踝,帶來一陣陣的刺痛。
有血流出來,可兩人都沒有注意到。
林母看著對面人不發一言,但卻格外倔強的表情,氣得手都在發抖,她環視一圈,不管不顧地抄起碗就扔過去。
林橋沒躲,站在那裡,任由瓷器裹著風擦過臉頰,留下些微的刺痛。
「你怎麼敢!」林母叫著,「你怎麼敢改志願的!」
她目眥欲裂,方才林橋說的話她全都沒有聽進去,唯一注意到的只有志願被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