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李佑又走回課桌邊,開了自己從家中帶來的小檯燈,然後坐下。
原本還溫熱的飯糰已經被風吹冷了,他摸了摸尚還溫熱的椰奶,微涼的手指舒服地蹭了蹭紙杯的杯身,熱度很低,但聊勝於無。
撕開飯糰的包裝紙,剛咬下第一口,衛生間的門鎖便響了。
「咔嗒——」,清脆的鎖把轉動聲,在李佑耳朵里自動被慢放了無數倍,在這空隙里,他回頭望去。
門開了,一個高大男生邁步而出,他只穿了件簡單的灰色衛衣,下身套黑色長褲,毛巾蓋在他滴著水的短髮上,遮蓋了大半張臉,身前的衣服洇出了大大小小的深色水痕,透過布料其下包裹的肌理僨張,帶著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蓬勃力量感,他頭臉帶著一些傷痕,但卻無所顧忌地沾了水,骨節分明的大手覆上毛巾,蓋住頭臉粗糙地挫了搓。
來人看不清長相,但沾染了蒸騰熱氣的侵略性一覽無餘,李佑呆愣地忘記了咀嚼,恍惚間感覺到那翻湧的熱氣迎面而來,裹挾了自己,燙的驚人。
「……」
臥室面積不大,兩張單人床和獨立衣櫃占了房間正中大半空間,餘下的位置足夠容得下兩個成年人走動生活,但男生一出現,李佑卻覺得原來寬敞的宿舍一時間擁擠了起來,連空氣都些微稀薄。
男生側過身彎腰,自床上拿起手機,終於拽下了蓋在頭上的毛巾。
似有所感,他回過頭,目光與李佑交匯。
「……」
四目相對,少年不可避免地睜大了眼睛。
眼前的人,赫然是幾天未出現的賀晁!
這時候李佑是該感慨,世界真小,不然也不至於讓昨天還在惦記反派的自己今天就和他住進了同一間宿舍。
賀晁微一眯眼。
目光交匯的那一瞬間,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睜大了,這是一種很明顯的驚訝反應,這說明對方認得他,或是認得他的臉。
賀晁視線在對方身上放了幾秒。
臉很小,皮膚很白,秋季校服里套了件高領白毛衣,側過頭望過來時,一邊臉頰還塞了東西,呆愣愣地,像是某種進食被打斷的小動物。
有點眼熟,但沒什麼印象。
只看了幾眼,賀晁便收回了視線,掀起肩上毛巾擦了擦臉頰,隨後便在床尾坐下了。
完完全全無視了李佑。
「……」
李佑終於回過神來,他後知後覺咬下了嘴裡塞的飯糰,酥脆的外皮在口腔里爆開,咔嚓作響,這讓他下意識又向宿舍那頭瞥去一眼,見人低頭玩手機並未有反應,又放心大膽地咬了起來。
他害怕賀晁,但不可避免地對他好奇。
這是一種李佑自己都覺得矛盾的想法,害怕是因為賀晁看起來真的很不好惹,但好奇是因為想知道,前世他和賀晁在劇情中的交集。
李佑知道,自從他重生,劇情就已經在蝴蝶效應下產生了不可逆的脫軌。前世他並未離開李家住校,也並未關注過賀晁,更沒有與賀晁住進同一間宿舍,如今的他就是那隻亞馬遜的蝴蝶,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扇動了一下翅膀,一切都變得未知起來。
在李佑的前世記憶中,只能記起零星一點關於高三班裡空降的轉學生的事情,他的記憶就像冬日裡被冷凝覆蓋的毛玻璃,他努力想擦去眼前的朦朧,卻總會再次變得模糊,他遵循著劇情設定,全部的身心都交給了傅丞。
傅丞掌控了他。
或許李佑已經無從得知前世兩人到底如何相識,但他卻還是任由自己去關注賀晁,這無關情愛,是他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個人已經習慣並且已經不在乎家人對自己的漠視,但這時有一個人出現,那個人維護了他,僅僅只是一件小事,可在那一瞬間,說出這番話的人是在乎的。前世他愛慘了傅丞,可傷他最深的也是同一人,李佑不是沒血沒肉的鋼筋鐵骨,他只是個普通人。
前世活得很失敗,李佑知道,所以這一世他不要活得那麼爛。
宿舍多了一個人,李佑罕見的失眠了。
原本倒頭就睡的能力像是一夜失效,他睜眼望著天花板,深思無比清明。
餘光瞥去,對床也沒睡。兩張單人床並著排,手機瑩瑩的光在李佑眼角亮著,是賀晁靠在床頭玩手機。
冬日的夜很靜,耳邊是男生均勻的呼吸聲,輕輕淺淺地,與那微弱的亮光一起,在他的黑暗中照出了一小塊並不突兀的光明,奇異的,消弭了他久違失眠的焦慮。
李佑不知何時睡去了,一夜無夢。
第二天醒來時,他還疑惑自己何時睡著,不及反應,鬧鐘的空靈聲響在室內炸響,他急忙伸手摁掉。
向旁邊瞥去一眼,男生睡得安穩,並沒有被吵醒。
李佑呼出一口氣,輕手輕腳地下床洗臉穿衣。
……
在第一節課上課前,李佑縮著下巴向後看了一眼,偷偷的,而且很快,這一眼讓他透過教室同學層層疊疊的間隙,看到了賀晁坐在最後一排的身影。
很不巧的,偷看被人發現,賀晁抬眼,視線準確無誤地看了過來。
李佑迅扭頭,坐直了身子,掩飾性地握緊了筆,耳根有些泛紅。
這一幕同樣被楊陽注意,他心中沒什麼太深的想法,這反應在他看來就是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