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颔首道:“秋姑姑。”
故秋顿了一顿,没想到自己仅仅是与这位林姑娘见了一面,她竟然记住了自己的名讳,当真是洞察入微。
“五殿下邀林姑娘前往清风茶楼一叙。”
林蕴秀神情中并无意外之色,“五殿下好似笃定我一定会赴约。”
故秋平静笑道:“若是林姑娘不愿赴约,也不会特意等候在此了。”
身前人垂了垂眸,含笑道:“还请姑姑带路。”
清风茶楼最好的雅间内,气势煊赫的禁军已不见踪影,唯独两个婢女守在门外。
林蕴秀等故秋通传完毕,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横窗之外一览无余的西街盛景,与碎发轻扬、眸尽大越山川湖海的陆昭。
房门被下人紧闭,她还未来得及行礼,便听身前人缓缓道:“林姑娘以为,国子监弊病,当如何除尽?”
林蕴秀眉头微动,片刻,从容坐至了陆昭对面。
“一年前,永宁公主以陛下之命破格录入国子监女学,此例一开,女学选试严谨之风好似化作泡影。”
她答非所问,却只是静静陈述着,“嘉平郡主冯月菡、世家嫡女孙慕玉等,虽无经世之才,却不知挤走了何人的名额,入选监内。”
陆昭明知故问,“谢祭酒与韦司业高风亮节,为何还会任由此事发生?”
林蕴秀淡淡道:“即便是当今圣上也有不可抗之权,更何况谢、韦二人。”
“比起为‘无关紧要’的女学死谏相争,二位大人保住官位,为寒门学子站住一方立足之地,更能造福大越百姓。”
陆昭一时缄默不言,唇角却轻轻弯起。
“林姑娘当着本公主的面言及陛下畏惧强权,就不怕被治个不敬之罪吗?”
林蕴秀望着陆昭清冷的神色,眼中丝毫不见畏惧之意,只笑了一声,“武将死战,文臣死谏。”
“五殿下若是信得过臣女,这大逆不道之言以后还有一箩筐呢。”
陆昭一哂,感叹这天底下这还有如此通透聪颖之人。
行走于深宫明枪暗箭之中,许久未与人这般敞亮地交谈,她心中顿感开怀,朗声笑起来。
林蕴秀轻勾唇角,淡淡道:“五殿下所问定然不止国子监弊病,所欲行之事,也定然不止在太学这一方狭小天地崭露头角吧。”
陆昭不置可否,只挑了挑眉,“那林姑娘所欲行之事呢?”
她微微凝眸。
“臣女要安社稷、稳民生、定四海,也欲助五殿下——青史留名。”
那字字句句坚定恳切,陆昭听罢眯了眯眼。
“为何是我?”
林蕴秀垂眸起身,缓步上前,她望向窗外长街烟火,思绪蓦然飘远。
“臣女六岁时举族尽灭,而后又上京寄人篱下十年,在这之间,臣女已看惯了人间冷暖、世态炎凉,对大越朝堂之事也颇有体会。”
“太子狠厉,二皇子暴虐,六皇子无能。五殿下是唯一顾及国情民生,欲推行新法之人。”
陆昭顿了顿。
方才集贤堂外,久在门外倾听之人正是林蕴秀。
她有举世之才,但所谓青史留名,仅仅指得是推行新法么?
先太子当年何其稳固之势,变法之后也只落得个废为庶民、身首异处的下场,大越数百年以来,更是连真正步入朝堂的女官也无,怨不得旁人不敢去想。
这世上最为可靠的境地,不是扶持至亲,也并非依靠君王的信任,而是自己便站上那最高位,大权尽揽、力排众议。
陆昭轻轻垂下眼睫,她与林蕴秀虽政见相同、利害一致,但再投机也不过相识半日,此话,还讲不出口。
她端起案上茶盏,默默笑道:“以茶代酒,敬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