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惠不时想起那个梦。
是自己内心的欲望?忙碌仿佛消磨了她的欲望。
她和刘东明三年前来到这个小城。她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农家的孩子特别渴望在城市立足。她来这个小城的第一天,就暗下决心,要扎根这里,这变成一个城里人。于是,她工作很拼命。一想到自己再辛苦一点就能再赚得多一点,她就原谅和接受一切辛苦了。
刘东明也是农村人家出身,家境很一般。但是,刘东明并没有李小惠那么拼,他言语不多,自从李小惠在这个小城像小母马一样早起晚归后,刘东明更不言语了。李小惠忙活一天,也不愿多讲话。其实李小惠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就是这个该死的梦,这么不合时宜地搅起烦恼,让她忽然惊觉刘东明就是一木头人,就拄在那儿,不知寒,不知冷,虽然挑不出毛病,但是看着让人心里堵。
李小惠心里压抑,一回家就沉着脸,几天过去了,刘东明丝毫没有看出她的不悦,照旧不言不语,甚至都没有抬眼看过李小惠一眼,好像李小惠就是这屋檐下不相干的另一人。李小惠气不过,把卧室的门关得震天响。这下,刘东明终于有反应了,他闷闷地说:“吃错药了,大晚上的,不怕吓到别人!”说完,也不等李小惠回答,卷起被子倒头睡了。
李小惠真想把他从被子里揪出来,和他大吵一架,但是她没有,她感觉很累。一天忙下来,她是真累了。而睡一觉醒来的她,又活生生地、兴冲冲地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吴兰没有离婚。
这出乎李小惠的意料。苏南也觉得出乎意料。
苏南说:如果我老公给我戴了绿帽子,我一定会跟他离婚。我受不了这份耻辱。
李小惠说:你这么会化钱,小心你老公嫌弃你,找一年轻漂亮又不化钱的,呵,那时由不得你不戴那绿帽。
苏南说:你这话我就不认同。不化钱哪里来年轻漂亮?纯天然的美人你见过吗?倒是你,一天到晚只知道挣钱,不知道打扮,才是高危人等。小心你家刘东明,一声不吭地给你缝一顶,靛绿靛绿的。别说,你这模样,戴顶绿帽倍洋气。
她边说边朝李小惠的头部夸张地比划了一圈,像是为她缝制了一顶英伦风格的绿遮阳帽,那么宽的帽沿。
李小惠失声笑了:作死啊你,刘东明想不想做绿帽子我不敢保证。但是我敢保证没有女的会看上他。所以,这辈子,我是没指望戴上那洋气的帽子了。
苏南调笑道:这谁说得清。我们楼下那收破烂的老头子,听说有两个情妇呢。早两天有人看见他的那老妻子指着他骂,骂他是个大雄猪。
李小惠说:你这死人,这么破烂的事你也信。你多少也算个读书人,街头巷尾的闲话你也听,还跟着传,羞不羞呀。
苏南白了她一眼:你以为你是神仙姐姐,不食人间烟火!你那黄脸蛋早就把你给出卖了。
苏南那张厉嘴,李小惠是不会跟她计较的。若跟她计较,那是一天也过不下去的。
下午放学得早,李小惠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培训班的门刚打开不久,吴兰就带着林玲过来了,一看到吴兰,李小惠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又浮现了那个梦境,内心里竟闪过一丝愧意,好像自己真做了那么回事样。她诚恳地跟吴兰说起林玲的进步,吴兰也很感激。
末了,吴兰说林志强终于回心转意了,他到底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孩子。再怎么说,孩子要一个完整的家啊。
李小惠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沧桑的女人,十分不解,都闹得家外有家了,碎了一地的镜子还能重圆?那样无耻的男人还可以原谅?她看着吴兰那怯弱的笑,转而又十分同情,她说:林总是舍不得孩子,更是舍不得你,一日夫妻百日恩,那外头的女孩子哪里抵得上同甘共苦的结发妻子呢?
李小惠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何就煽了这么一长段的情,总之这情是煽到了点上,吴兰听了那眼睛里就起雾了,她喃喃地说:李老师,谢谢你。但愿我老公真是这么想的。
李小惠说:他都回头了,就表明你才是他最重要的人。
李小惠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这样的男人,无视婚姻与家庭,只顾自己风流快活,就是回头了,搁在我这儿,我也不会要了。爱跟谁跟谁去。
吴兰那眼泪没藏得住,林玲仰起脸,怯怯地说:妈妈,你怎么又哭了,你别哭了,别哭了。跟着嘤嘤地哭起来。
李小惠看着这对母女,竟泛起无尽的苍凉。但很快吴兰又笑了,她说,李老师,让你见笑了,其实我早想通了。有时候男人就像个孩子,在外玩玩,玩够了还是会回家的。更何况,志强也不容易,这么多年一直在外打拼,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是我欠他的,他现在回心转意了,就好了。你说呢?李老师,生活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李小惠不停地点头,但心里十分的不明白:凭什么男人要像个孩子似的玩玩?
吴兰终于走了,李小惠又在培训班里忙来忙去,一直忙到九点半。刘东明今天仿佛比较兴奋,主动地说起了单位的一件事。大致是和单位的几个同事打了麻将。李小惠知道他平时没啥爱好,也很少有朋友,听他说和同事一起打牌,她也跟着高兴了,说:赢了?这么兴奋。
刘东明说:赢了?不记得了。
接着,他说了许多。和哪些人在哪打,在哪吃饭。孩子跟谁玩。
李小惠听着听着就睡着了,虽然刘东明很少跟她说话,但她实在困了,她感觉刘东明还在细细碎碎地说着什么,她随口嗯着嗯着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