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顶、车壁全都散了架,很快支持不住,三人一并在这剧烈摇晃中跌滚了出来。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林访烟还察觉到一股力道扶住她的腰,不至于滚得太远。
林访烟还枕在支离的一只车轱辘上,紧接着,她就见一道雪亮的光划破黑夜,明晃晃的,旋即是密如雪花的刀光剑影,兵器铿锵相击,铮地乱响。
一柄吓人的弯刀,骤然向她这里劈了过来,她忙闭上眼,预想里的血花四溅却没到来,耳边是絮絮的低声安抚的嗓音:“别怕。”
她听到了絮絮的声音,出奇地令她安心很多,才敢缓慢睁开眼睛。
入眼就是几个彪形大汉,北地山贼土匪打扮,皆穿深黑色的麻布衣裳,膀大腰圆,让人疑心这衣裳要被他们的肉给撑破了。
几个大汉把着锋利弯刀,搁在她们三人的脖子前,天色浓黑,面貌丝毫瞧不清楚。
林访烟目光看向对面,赵晏及几名护卫也蹭地拔了剑,他先喝道:“哪里来的小毛贼,敢拦路劫道!知道这是谁的车驾么!”
可对方一点没有跟他废话的意思。
虽则在此时双方打斗天地不知神鬼不觉,但情形紧急,耽搁不得,如若皇帝
的人察觉到马车没有走官道,而是取此近道,从而赶来,届时只怕就逃不脱了。
几人对视一眼,看了眼这三个女子的耳珰,先瞧见了絮絮耳边的珊瑚耳珰,认出来,正要把另两人丢开,不及又瞧见了林访烟耳边也有一只珊瑚耳珰,明白了过来,只将赵家侍女丢在原地,将两人分别扛上了马背。
寻常姑娘这时多已吓得腿软了,只见那个素衣姑娘上马以后,徐徐坐直,虽然白纱缚面不见容貌,但她眼中冷静平和,泰然自若。
这叫他们断定,同戴了珊瑚耳珰的二位中,她是璇玑的主人。
他们知道她的手脚的伤并没有彻底痊愈,一人便坐在她身后拉起缰绳,她便低声吩咐道:“分头走。”
赵晏几人只有一匹马,且马儿受了惊,早脱缰不知所踪,只能望尘莫及站在原地。
眼看几骑没入浓浓长夜,山道阴森,冷夜的北风呜咽刮过此处。奉水涛声正急。
赵公子咬牙切齿:“走,回奉舒,报官。”
他们几人还受了轻伤。
沿着这条小路往回走了半晌,然而不多时,就听到群马飒沓蹄声,极快扬了阵沙尘,赵晏吓了一大跳,以为那该死的一窝山匪卷土重来,往后一退,就听那领头之人冷声喝问:“人呢?”
赵晏抬头去看,这十几人皆身着银白劲装,腰束银带,穿银护袖,挂着长剑。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但这队伍末尾一匹马上,除了银甲卫
,还坐了个姑娘。
那姑娘脸上有一面漆黑胎记;引起赵晏匆匆一瞥。
开口之人似是他们的头目,不算明亮的光线侧映出他的脸庞,俊美锋利,贵气逼人。一双漆黑眼睛沉沉盯着他,仿佛一切光明,皆将陷入如斯深渊。
赵晏见不是山匪,胆子大了大,直起背脊,也向来人问道:“你是什么人,这般质问我!”
青年男子蹙起眉头,再望了眼前路,不欲再理会他,想必人已被劫走——正要策马续行,谁知赵晏又追着道:“看你们大抵也是官场中人?实不相瞒,在下乃是成宁侯之侄,刚遭山匪劫道,几位兄台可否行个方便?”
青年冷冷瞥他一眼,驭马直追,风中留下一句“废物”。
赵晏在后头眉头倒竖:“你,你胆敢——你知道我表叔如今权倾朝野……”
赵晏是个武夫,更从未见过皇帝,哪里能知道在这么个月黑风高夜、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小径上,遇到今上。
——
夜色深沉,已不知过了多久。
天边隐隐泛出一轮月亮。稠雨过后,大约明日会放晴,这很利于逃跑。
絮絮先才让他们带着林访烟一路往北走,抄近道,不久就能到潜耳,可在潜耳的彭记会合。
因怕目标过大,她也知道皇帝亲卫有一半原因是冲她来的,索性独自进了南望山。
她在七月进山时,将这山中摸索了个七七八八,知道山深林密,难以找到她的行踪。
届时她从
北边过一座岭,亦可以到潜耳镇。
无论如何,她再不会回去了。
想到即将逃出生天,她心中既兴奋,又隐隐担忧。
但愿,但愿。
然而她并不知,就在不久前,敬陵帝已紧急命令潜耳、奉舒等地戒严,加派人手盘查各处路口。若非是他亲至,调动绝没有这样快。
所以属下们带着林访烟不久,刚到潜耳,遭遇官兵盘查。
他们来去之路,已经显而易见,而至于消失的容絮絮的行踪,不难推断——正在南望山中。
几镇人手动作很快,天色未明时,已将南望山几条上下山路团团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