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皇帝才缓缓掀起了眼帘。
他掷下手中的酒杯,漫不经心地对她道:“转过去。”
观柔不明所以,还是遵从他的命令背过了身。
她察觉到他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
皇帝轻笑了声,“你的背影,很像她。”
那笑声里却带着滔天的凄凉沧桑之意。
观柔明知故问:“陛下说什么?”
“公主的生母。”
她没想到梁立烜这次会回答的这般痛快,“孤唯一的妻子。”
这句话让她心中一阵犯恶心。
“妾身不敢奢求做陛下的妻子,只想做陛下的女人……若是公主的生母回来了,难道陛下就不要妾了吗?”
赵充媛委委屈屈地低声问道。
皇帝冷笑:“公主的生母若是还在……”
她若是还在,该多好啊!
这是他们成婚的第十六个年头了。
成婚十六载,可是实际夫妻相守的日子却连半数都不到!他也不知道从前的那些日子都是怎么样昏昏沉沉地过去的。
看着面前女人乖顺跪伏在地上的背影,恍惚间皇帝却真的以为是她又回来了。
他忽然起身下了榻,有些痴迷地一步步靠近她,抚上了她的丝。
“和我说一句实话,你究竟是不是她?”
“观柔,是你回来了是不是?”
“我从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相似之人……”
赵观柔咬了咬唇,娇柔地应下:“陛下,妾就是您的观柔。”
她转过身来扑进皇帝的怀中,搂着皇帝精壮地腰身,“陛下,我就是她。是我回来了。”
起先还有些心猿意马的梁立烜顿时被她这一声声“陛下”给喊得清醒来过来。
就凭这一声陛下,她就不可能是赵观柔。
他猝然甩开了观柔,还颇有些嫌弃地掸了掸自己身上被她碰过的布料。
“放肆!”
观柔猝不及防地被他摔在了地上。
*
冯夫人面若死灰地从假山处爬了起来,理了理衣衫后就回到了宫宴上。
宴席毕,她又去求见了自己的继女,皇后郭妙菱。
冯夫人再三恳求:“皇后殿下,臣妇虽非您生母,可是好歹养育了您几年。您是知道的,臣妇照料娘娘不敢称尽善尽美,可……可好歹也用尽了自己所有心思。娘娘,您幼时染过疫病,那时国公爷都不敢近身看望您,医师们也不愿靠近,是臣妇昼夜不分地照料娘娘,直到娘娘康复的啊!”
“娘娘,娘娘,我求您了。求求您不要让太后和国公爷把蕴儿嫁给郑侯爷好不好?蕴儿的后半生皆愿青灯古佛为娘娘诵经祈福,感念娘娘的恩德……”
听到冯夫人话中提起当年的疫病,郭妙菱顿时怒了:“本宫何时得过疫病,你休得胡言!”
当时人还是很忌讳这种病的,觉得得过了疫病的人身子不干净,以后也还会传人的。例如选秀女时,得过疫病的都是直接落选不要的。
郭妙菱身为国母中宫,自然厌恶别人替她这些旧账。这些事情郭家上下都瞒得严严实实的,没让外头的人知道过。
冯夫人诚惶诚恐地连连改口:“娘娘恕罪,是臣妇失言毁谤娘娘,娘娘不曾得过疫病……”
郭皇后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见皇后表情好转,冯夫人又小心翼翼地问她,“娘娘,妙蕴的婚事……”
“好了!你不过一继室,原是沾了本宫的光才得封国夫人享尽荣华富贵,要不然你冯家出身的女孩儿,别说嫁给郑侯了,就是送给人家做妾,人家还未必要。今太后和我父亲给妙蕴找了好婚事,你莫再无理取闹了!”
郭妙菱显然比郭太后更不耐烦。
“本宫乏了,绯儿,送宁国夫人回去吧。”
冯夫人似是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浑身涩涩地寒。
她喃喃道:“皇后娘娘、娘娘,臣妇可以自请福薄、免去诰命之身,求娘娘为妙蕴想想办法成吗……”
可是那个继女皇后早就转身离开了,没再听她的哭诉。
出宫的路上,路过那条长长的宫道时,冯夫人瞥见了合璧殿殿顶的砖瓦,在落日余晖下散着金碧辉煌的光彩。
可想而知修葺这座宝殿的人在它身上花了多大的心思了。
冯氏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嚣张跋扈的赵充媛和手下女官所说的话。
皇帝,至今都还在寻找当年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