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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乞巧上(第2页)

院内外都挤满了人,曹冲跟周不疑在阶前颠着皮球,一玩就会;曹节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她握着风车从阶前疯跑到院门口,撞到了拿拨浪鼓逗公子宇和小曹叡的乳娘;公子上和公子彪两兄弟在西墙角饶有兴趣地练单双杠;秦朗和公子衮倒对我书阁里的那一堆,从叔父崔琰那儿借来的经书十分感兴趣,两人还悄悄地说着话;在我的鼓励下,铖儿犹豫再三,终于和其他公子一起骑木马玩耍,锐儿和铭儿已经拿着无锋的木剑四处奔跑追逐,锐儿边跑还边笑嘻嘻地呼唤“阿姊”。

姑娘们这边,二姐曹宪则领着曹华、曹贞、曹姝等一众姐妹在水池边,或是踢毽子,或是吹泡泡、那泡泡水,原是我将澡豆粉兑水,加酒和草木灰合制而成的;其余幼小的弟弟妹妹,都在贪嘴尝着各种口味的饴糖,桂花味的、梅子味的、香梨味的……

我换过一身胡服便衣出来,满面春风,遂脱了鞋履,站在秋千上,抓着铁索,迎风荡起,时而灵活地翻腾跳跃,展示这数月来的练武成果,引得弟弟妹妹们一阵惊呼鼓掌。待我落地着履时,秦纯淘气上前,将一朵紫红色的蕙兰插在我鬓间,我也随手揪了朵小雏菊,插在她髻上,于是我们对着水池照影,相视而笑。

正在此时,何晏、曹矩若干人飘然而至。他们也是司空府名正言顺的公子,我没有理由不给他们请柬。只是冤家路窄,听说不久之前杜夫人之女曹姝刚同何晏闹过矛盾,而今两人在同个院子相遇,怕是少不了生出事端。我暗自拿定主意,今日不论如何,也不能让宴会搞砸。

只见何晏笑眯眯上前,将我适才秋千上“大展才艺”一顿猛夸。

“过奖过奖,不知平叔兄在院外观望,崔缨献丑了。”

何晏摇着羽扇,从我身边经过,走到秋千架下,用扇子拂了木板几下,快然坐下,怡然自得得晃起了秋千。边荡边心平气和地问我道:

“听闻崔妹妹连月来习武辛劳,想必手脚功夫增进不少,今日来呢,还是想向妹妹讨教一二。”

“不敢不敢,”我笑眼盈盈,拱手道,“都是些花拳绣腿,更何况,崔缨哪敢对兄长舞刀弄剑的呢?”

“舞刀弄剑?”何晏笑,“当日在司空府门前,崔妹妹倒是‘勇气可嘉’,为何学了剑术之后,反倒不如从前了呢?莫不是怕剑术不精,让那位子桓公子丢脸?”

小曹姝叉腰上前:“呵!你得意什么!也不知是哪个当日被抓花了脸,还敢提从前,不知羞!”

“就是就是!崔姊姊比你厉害多了呢,到时候丢脸的人分明是你!”小曹节也上前加入。

见有剑拔弩张之势,我赶忙站在他们三人中间,赔起了笑脸。也不知他们有何恩怨,曹节拉着我衣角恳请我出面教训教训何晏,还说何晏之前如何如何欺负捉弄曹姝,笑话曹姝像个男孩子一样粗鲁野蛮。

说话之际,远远望见曹丕曹植一行人进院中来,我只得勉强应下同何晏的比试。

手执木剑,三两下比试,很快我便败下了阵,笨拙的剑法立刻招来了几个公子的嘲笑。而曹丕在一旁观战,却也不恼,只疏懒地在石案前摆起了六博和弹棋。

他不恼我却恼了。

是你教我的剑术,如今我只学了个花架子,当真一点都不在乎吗?

在你心里,我同何晏的比试,只是小儿女之间玩闹?

我郁闷不已,便赌气似的,偏不罢休,还要扬起木剑跟何晏对决。何晏身手敏捷,剑术跟曹植相类,但足够将我打个踉跄。正在何晏起新一轮反击时,一把短木剑被一双稚嫩的双手紧握着,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回神过来,才现是一直沉默寡言的崔铖。他替我接下何晏的木剑之后,便同何晏纠缠在一块,两人即刻在院中央展开比试。不可思议的是,不过短短半年,铖儿的武艺和剑术便大有进步,他虽是小小身板,此刻却能与高个儿头的何晏相抗衡,引得蕙兰院众人一阵喝彩。

问过崔锐和崔铭后才知道,在铖儿很小的时候,崔琰就开始亲授他剑术和武艺。自上回事件后,除了勤奋读书,铖儿还比以往更加用功地练习剑术,基本功体能锻炼则是一点也没落下。

我惭愧地低下了头。目光恰与曹植相撞,他笑着挽臂倚树,仿佛在说:“看吧,你弟弟都比你勤奋能吃苦呢!”

两人的比试不相上下,最后以何晏喊停告终。

何晏倒也没有气急败坏,反倒主动与崔铖握手言和,还要拉着他和其他几位公子去树下玩游戏。

“你阿姊这些器物有何趣!玩过樗蒱不曾?哈哈,让我来教你!”

樗蒲是当时男孩间流行的一种赌博游戏。我见气氛有所缓和,便笑讽何晏道:“平叔兄,我弟弟可从不碰这些,你要是把他教坏了,我可不饶你。”

曹丕一反常态,他反驳我道:“区区樗蒲,焉能败人?诸位兄弟,不如至前,观此弹棋——”

只见曹丕曹植兄弟二人会心一笑,分坐于石案两向,在众人的围观下,开始弹棋竞技。

弹棋是一种“指上蹴鞠”,是汉代宫廷与士大夫间流行的游戏,棋盘四四方方,用上等的玉石料制成,棋盘中心高高隆起,就像一个土坡,而四周平坦光滑。棋子则由上等木料制成,类似于后世的弹珠。二人对局,各执六枚,陈列排开,从下往上弹,可用手指,可用其他诸如毛笔之类的道具。曹丕执黑,曹植执白。

在曹家兄弟姊妹的呼声里,丕植兄弟二人如同身处太极两端,都用毛笔将弹棋弹越“土坡”,击打对方棋子,各有得失。而曹植在指间玩转毛笔,突然一个回旋弹,不仅击退了曹丕的黑棋,还占据了高处,眼看就是必胜之局。曹植在曹节、曹姝等姊妹的欢声里,笑得神气极了。

大概他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能打败素以弹棋为傲的兄长。

然而局势一转,只见曹丕从怀中取出方巾,一头缠绕在指间,一头只以拉弦姿势,用力一挥,便让原本掉在低洼处的黑棋跳起,将曹植在高处的白棋击飞。

四周顿时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曹植错愕不已,倒也不懊恼,只笑着摸了摸脑袋,还没想明白曹丕是怎么突然用方巾赢了他的。

我同样错愕,方巾被曹植拿去打量,那块绣着紫藤的方巾,上面还留着我的字迹。曹植认出来了,于是他莫名其妙地瞪了我一眼。然而曹植的落寞,终究淹没在周遭欢笑声里。

我站在石案前,环顾着四周,心突突直跳。明明知道这样一场宴席终将散去,却仍旧热泪盈眶。众人皆欢,独我一人,因知晓结局而心如刀割。

我几乎不可能再按历史轨迹选择跟从曹植,也许那个出走的将来,很快就到来。而今曹操义女这重身份,又让我难以在将来的夺嫡之争中独善其身。兴许,那时我将在棋局中算计的,不是曹丕,而是曹植。

“子建,承让承让!哈哈!”

曹植不服:“二哥,弹棋我是不如你,可六博未必,来来,你我兄弟再来一局!”

曹丕摆手:“诶——六博赌运成分过重,先前你能赢,那是你运气好,对弈你能斗赢二哥,那才叫真本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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