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一行的马车路过一处山岗时,菀儿现了一颗浆果树,红彤彤的浆果如秋天熟透了的柿子一般,挤挤挨挨垂满了整棵树桠。
“浆果!”她小小的身子几乎从马车的车窗中扑了出去,用手指着那棵树惊喜地叫了起来。:“姑姑,那里有一棵浆果树!”她的眼里闪着渴望的光芒。
小夭笑了,伸出头看了看,连忙让左耳停下马车,一行人都下了马车,兴致勃勃地向着那红红的果树走去。
这时,洛屿突然啼哭起来,璟与小夭都停下了脚步:“你去摘果子,我哄哄屿儿”。璟冲着小夭笑了笑,便返身回了马车。
小夭走到树下时,左耳已经上了树。他仿佛又回到了七渡,正陪着几个毛孩子掏鸟窝摘野果。
菀儿怀中已经抱搂了好几个,正跳着脚眼巴巴的望着左耳:“那个,那个大!!”看见左耳没有看到他身后那几个又大又红的,菀儿急得脸都红了:“旁边,旁边!哎呀!”
小夭摇了摇头,飞身跳上树枝去给菀儿摘那几个大的,没想却跳到了一根细弱的枝桠上,那枝条往下一沉,小夭身体摇晃了几下,哎呀叫了一声,便从那树上跌了下来。
骆正好站在她下边,眼见她摇晃着跌了下来,竟然没有伸手,就任她四脚八叉重重地跌在他脚边。
小夭呆愕地看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正捡起被小夭带下的一截树枝,嘴角一勾,乜斜着眼睛似笑非笑地冲她努了努嘴,用树枝向着马车的方向指了指,似乎在说,接住你的那个人在马车里。
小夭一下子就郁闷了,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去救这么个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家伙,为了他,他们一家子都还在仓皇奔逃。自己居然还想着在七渡,给他买个院子,说一房漂亮的媳妇。
“你,究竟还想不想要个媳妇儿?”小夭咬牙切齿地问,得罪了她,看她给不给他找个脸如黑锅,腹厚如鼓的女人!
“想呀,”他笑眯眯看了她一眼:“还想要个屁股大一点的!”说着,摇晃着树枝往一边而去。
小夭气得胡乱捡起地上的果子,向他扔了过去。
左耳笑着从树上跳了下来,与菀儿一起,扶起四脚八叉狼狈不堪的小夭。她可以说她后悔了吗,拍着生痛的屁股,瞅着那人悠然无事的模样,小夭恨不能将他扔回西洛沧州,让那西洛沧州的城主好好折磨他一番。
小夭气鼓鼓地走回马车,却看见左耳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远处。
“怎么了,左耳?”小夭一边问一边扭头去瞧,但见天边,一驾云辇正飞驰而来。
高高的云峰之上,玱玹看到了那棵跟凤凰花一样红艳艳的浆果树,也看到了站在树旁的女子。
那女子,正呆呆地站在她的马车旁,如画中之人一般,抬头看着云辇之上的他。
这一刻,玱玹的心激烈地跳动着,这几乎令他无法站立。他勾下身子,用手支撑着云辇,看着山岗上那个小小的人影,不敢眨一下眼睛,他生怕一眨眼,自己又错过了她!
相柳曾说,他能通过蛊感受到小夭的情绪,那小夭会不会同样感知到相柳呢?无计可施的他只能试一下!
他让剩老给相柳用了绵延之毒,让相柳每天都忍受着无穷无尽痛苦的折磨,如果小夭能感受到,也许有一天,她会怀疑到相柳的生死,也有可能会去找他。
当玱玹听到小夭在音珠里对高辛王说,她想去找相柳后,不免难过了一阵子,他觉得,在小夭心中,好像只有自己才是那个不需要惦记的人。但难过归难过,他总归是激动又喜悦的!一百多年了,这次,也许将会是他离小夭最近的一次机会!
他的爱很拥挤,他不介意那个九头妖去考验小夭对璟的感情,不管最后留下的是谁,对他来讲都是极好的。
云辇越来越近,玱玹几乎能看到她仰起的面容,虽然不是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可他认得那双眼睛!无论小夭如何改换容颜,唯一不会改变的,就是那眼中的神情。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停顿了,山岗上的树林消失了,马车消失了,那绵延无边的山峦空无一物,只有风声如玱玹体内流动的血液一样,一阵一阵紧缩着涌过他的身体,涌上他的耳朵,他的脸。
这个世界,就只剩下那个站在山岗上的女子。那,就是他的妹妹,他的小夭,也是他这一百多年无可倾诉的思念啊!
跳下云辇,玱玹激动地向小夭跑去,由于心急,竟然还摔了一跤。
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时,咧开嘴笑了。
“小夭!”玱玹没有看一旁恭恭敬敬跪下行礼的璟与左耳,起身快步跑到小夭面前,气喘吁吁地,张开双臂就欲去拥抱她,小夭却瑟缩了一下。
玱玹伸出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呆了呆,便又转去握住了她的手,颤声叫道:“小夭!小夭!”
可他却没有在小夭脸上看到久别重逢的喜悦,她只是淡淡地,平静地看着他。
“玱玹,我们又见面了。”小夭轻轻地说,目光落在了玱玹脸上。
一百多年过去了,他脸上的线条看起来比从前生硬冷峻了很多,眉峰浓黑,眼窝微微凹陷,这使得那双眼睛更加的幽深,不可捉摸。而棱角分明的脸颊上,竟泛着一种纵欲后浅浅的青灰。
小夭的手缩了缩,不知为何,玱玹的激动与欢喜,竟让她心生了怯意。
以前,她只是单纯地怕玱玹哪天再次害到璟。自从知道宣贵妃的存在后,她似乎明白,她的哥哥已经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是一个叫玱玹的男人,而这个男人,令她有些害怕。
小夭曾经为了玱玹,可以与这个世界为敌,他曾经是她生命中最温暖,最想念,最维护的人。她对他的感情起于儿时,起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相伴,以及后来双双失去父母后的唇齿相依,命运相连。
如果没有璟,没有相柳,如果他在最初见到她时,不是哥哥,而是如一个炽热衷情的男子,或许她内心的这种情感会有另一种走向。然而,并没有然而,玱玹选择了天下,她对他的爱也并没有拐弯,永远定格在了兄妹之情上。他依然是她生命中最不可剥离的那份亲情,却,不可以是爱人。
玱玹脸上的笑意慢慢凝固,他抓紧了她的手,不让她挣脱,黯然道:“我是你哥哥,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连妹妹的手都不能握一下?”
那一瞬间,听着玱玹胸腔中依然激烈的心跳声,小夭竟觉得无话可说。
“你不回去看看爷爷吗?爷爷的身体已一日不如一日。”小夭的冷淡,让玱玹急跳动的心慢慢冷滞下来,他依然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不放。
“我给你的若木花呢?”玱玹望着她轻绾的云髻,急急地问道:“你为什么没有戴那朵若木花?不是让你不要取下来吗?”
小夭柳眉轻蹙,抽出了被玱玹紧握的手,侧身往旁走,生硬地说道:“我不要戴!”
“那日,我不是对你说过吗,给了你,你就不要再摘下来吗!”玱玹失望地说。
“那我还给你好了!”小夭有些心烦意乱,生气地说:“你非得让一个人戴的话,就给你的贵妃戴吧!”
玱玹沉默了半晌,笑了笑,故作轻松的说道:“你不喜欢就不戴吧,若木花就放在你那里。”
小夭低头往前走,玱玹看出了小夭的不开心,心中慢慢升起些许失落与沧凉。
“平身吧,”他冲旁边依然跪着的左耳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走到了小夭身边,默默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