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晋明没有怪罪岳扶疏,还给了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他无?论如何也要把晋明救出京城,送回秦州。
晋明在秦州的封地?贮存了许多财宝,仓库里堆满了粮草。若不是为了雍城的盐矿、铁矿、陆路、水路,晋明又怎会?入驻雍城?
事已至此,哪怕康州、京城相继陷落于瘟疫,岳扶疏也要保住秦州的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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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嘉元宫递出的采买单子里,多了一项“盐熏火腿”。
不过?,京城售卖“盐熏火腿”的店铺并不常见?,仅有那么几家。嘉元宫的管事尝过?各家火腿,甄选了味道最好的一种,他告诉店小二,让他们?切料切得仔细些,这?“盐熏火腿”将要呈给贵人。
京城的贵人成百上千,管事没说自己的来历,并不算失言。但他的马车轮子沾着淤泥,他还有极轻的秦州口音——若不细听,很难分辨,偏偏白其?姝就是鉴别北方口音的一把好手。
华瑶派人日夜监视嘉元宫,紧盯晋明的一举一动。自从马车来了商铺,白其?姝就在暗处观察那位管事,她本想直接往火腿里下毒,又怕打草惊蛇,最终,她命令伙计说了一句:“客官,这?火腿用?料上佳,对身?体大有裨益,健胆、养精、补肾、壮阳。”
那管事环视四周,果不其?然,排队买火腿的大多是男子。他当即问道:“你家的火腿,损阴补阳?”
“哪里哪里!”伙计忙说,“姑娘也能吃,小姐太太都爱吃……”
管事不再多嘴,转身?即走。
白其?姝心?中暗想,那火腿大概要给女人吃,不过?管事也不太顾忌那个女人的死活。
二皇子宫里的女人,既能差遣管事出来采买食物,这?女人至少是二皇子的侍妾。可是,二皇子的侍妾不能吃荤,就连白其?姝都晓得这?个规矩,更何况二皇子的管事。如果侍妾得宠,管事必会?小心?翼翼地?侍奉;如果侍妾不得宠,她凭什么打破二皇子的规矩?
白其?姝暂未想到其?中的隐情。她片刻都没有耽误,立即把消息传给了华瑶。
第58章徒把前缘误念念无常,处处惜别……
天近晌午,风和日丽,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候,华瑶却无心赏景。她收到?白?其姝的消息,静思片刻,便问:“晋明严令侍妾斋戒,一来是为了?满足他的喜好,二来是为了?彰显他的权势。既然如此,他怎会允许侍妾破例?”
宽敞明亮的书斋里,杜兰泽、金玉遐、谢云潇各坐在一把木椅上。
杜兰泽第一个开?口道?:“晋明心狠手辣,御下之术过于严苛,他的侍妾只能忍受,不敢违逆他的命令。”
华瑶点了?一下头:“确实。”
华瑶不禁暗暗心想,比起她高阳华瑶,晋明真?是差远了?,她洁身自好,又懂得怜香惜玉,对待美人最是体贴。倘若晋明有她一半的仁善,也不至于墙倒众人推。
杜兰泽继续说:“迄今为止,嘉元宫一共死?了?七个人,其中三?人是晋明的侍妾,或许,那位侍妾……”
华瑶叹了?口气:“晋明这?畜牲无情无义,就算他的侍妾病得快死?了?,他也不会对侍妾格外开?恩。”
“倘若侍妾的死?,”杜兰泽忽然道?,“与?他有关呢?”
此言一出,满座寂静。
窗扇半开?半合,华瑶坐在窗棂的虚影里,指间夹着一支狼毫笔。
笔杆转了?三?圈,华瑶冷声道?:“屠夫杀猪之前,还要把猪喂饱,晋明杀女人之前,赏她一顿饱饭,倒也不无可?能。”
她站起身来,双手按着桌沿:“晋明的属下死?得越多,嘉元宫越像是闹了?瘟疫。倘若晋明提前打?通了?关系,他可?以扮作尸体,逃离京城,赶回秦州封地。”
谢云潇嘲笑道?:“缩头乌龟。”
“蝼蚁尚且贪生,”金玉遐感慨道?,“何况是二皇子。”
谢云潇走到?华瑶的书桌前,当众展开?一张地图:“晋明逃离京城,忤逆不孝,早晚会死?在皇帝手里。他视人命如草芥,终须一死?偿命。”
书桌紧邻着一扇雕窗,叠翠竹叶近在窗前,谢云潇搭在桌上的袖摆也沾了?一点竹青色。
华瑶立刻按住他的手指,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挡,她碰到?了?他的指尖。
谢云潇低头审视她,只见她的神情一如往常,不似故意。他一语双关道?:“殿下意欲何为?”
华瑶一本正经道?:“我怀疑晋明会横跨东江,直奔秦州,在秦州造反作乱。近来国事动?荡不安,康州大旱,瘟疫大起,容州江水泛滥,京城也闹过水灾。凉州、沧州一贯缺粮,又经历过羌羯之乱,守军自顾不暇……”
金玉遐插了?一句话:“诚如殿下所言,这?便是我们出城的机会。”
华瑶附和道?:“确实。”
华瑶放开?了?谢云潇。她的指腹抵着地图,慢慢地一路划过虞州、沧州、凉州、岱州、康州、秦州,再绕回京城,形成一个包围圈。
她规划道?:“倘若晋明逃去了?秦州,我会请旨追缉他,杀他的人、抢他的权、攻占他的封地。我要夺取中原六州,鼎足而立,牵制朝廷,保全大梁朝的江山社稷,我必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
谢云潇熟读史?书,在他看来,王侯将相,因缘机遇,似是冥冥之中的命数。所谓的“天命”虚无缥缈,如何才能展现出来?他不禁问道?:“我有一事不明,要向殿下请教。殿下觉得,什么是天命?”
“你?不知?道?吗?”华瑶透露道?,“我出生的那一天,朝霞灿烂,百花盛放,钦天监诚惶诚恐,为我写?了?一首长诗。”
金玉遐微微一笑,捧场道?:“恭喜殿下,您生来便有帝王之相,必将登基为帝,国库充盈,六宫和睦……”
谢云潇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切莫轻敌,万事小心。”
华瑶合拢地图,心绪平静无波。她经常与?自己?的近臣讨论二皇子晋明,但她其实最忌讳大皇子东无,她深信东无也是皇帝最厌恶的儿子,偏偏她和皇帝都挑不出东无的错处。
她自幼就觉得东无深不可?测。
东无比晋明更残暴嗜杀,朝臣对东无的恐惧远大于尊敬。
十二年前,东无刚满十八岁,就做了?诏狱的酷吏,在诏狱里发明了?许多骇人听闻的酷刑。他在囚犯的头顶切开?十字花,倒灌水银,剥下一张又一张的完整人皮,做成一盏又一盏的薄透灯笼。
华瑶七八岁的时候,东无送过她一盏人皮灯笼。她记得他当时面无表情。他只说:“皇妹,等你?再长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