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逸没等她说完,便道:“华小瑶施主,请恕小僧冒犯,今夜这场大?火,来得蹊跷,而您一直站在这间院子里?,眼看?着?火势越来越旺,您却没有及时呼救。”
“你不要血口喷人,”华瑶理直气?壮道,“我也只是?恰好路过!”
观逸一时语塞。
华瑶道:“你们?寺院里?也有不少和尚,他们?都没看?见竹屋着?火了?,你又怎能责怪我这个外人?”
观逸道:“华小瑶施主……”
华瑶振振有词:“与其怀疑我,不如怀疑死者的险恶用心。他追杀我多日,恨不得扒我的皮、喝我的血,就连我的亲人都被他虐杀了?。若不是?宏悟禅师仗义相助,我早就成了?他的刀下亡魂。”
观逸明知她满嘴花言巧语,还是?忍不住相信她的自述。
华瑶的嗓音变得更轻,仿佛在和观逸说悄悄话:“像他这种恶棍,天?不怕地不怕,什?么坏事都敢做,死了?活该啊。如果他没死,将来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害。”
“蝼蚁尚且贪生,好死不如赖活,”观逸劝告道,“华小瑶施主,你若放下仇恨,便能远离人世间一切是?是?非非,纷纷扰扰,归于一片宁静自在之?中。”
华瑶双目定定地注视他片刻,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破绽。
观逸双掌合十,又念了?一声:“华小瑶施主?”
华瑶极淡地笑了?一下:“看?来你真不知道生不如死是?什?么滋味。也是?,你从?小在寺庙里?长大?,你的师父是?宏悟禅师,谁敢给你找罪受?谁敢肆意地欺辱你呢?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好命。”
第80章料千秋大业水龙玉佩
观逸低眉垂眼,温声道?:“人?立身于天地?之间,若是摈弃了?财色、名利、贪念、私欲,时时返观自省,便也能少?受煎熬。”
华瑶才不想?听他讲经论道?。她一口咬定:“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她扭过头?,径直往前?走,声音越飘越远:“你久居寺庙,不知人?世险恶。我只问你一句话,倘若旁人?要置你于死地?,你会不会坐以待毙?有时候,你饱受煎熬,不是因为你贪心,而是因为旁人?太狠心。”
观逸目送她的背影远去。
她走向那?一片破败不堪的废墟,扫眼看过两具焦烂尸体,眼底没什么情绪。
她的众多?侍卫站在她背后,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
她又偏过脸,遥遥望向何近朱的几位属下?——这几人?聚在一处,头?顶着树荫,手提着灯笼,在幽暗的灯影下?戒备地?盯着她。
“殿下?,”齐风低语道?,“他们士气低落,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华瑶却说:“不,何近朱已?经死了?,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暂且饶他们一命,我自有计较。”
何近朱死后,他的属下?怒火郁结,对华瑶恨之入骨。但华瑶的身边高手如云,何近朱这一方的人?也不敢贸然行事?。他们拜见了?宏悟禅师,又请来观逸作见证。在观逸的陪同下?,他们合力抬走何近朱的尸首,要把何近朱带回京城复命。
深冬的寒风分?外凛冽。华瑶轻叹一口气,脚踩着一块焦土,细瞧罗绮的骸骨。
自从华瑶知道?罗绮给淑妃下?过毒,她对罗绮的怨恨就压过了?一切情绪。
但,此时此刻,华瑶心里竟有一丝怅惘之意,无论罗绮亦或者何近朱,都是皇后手里一枚棋子?。罗绮给淑妃下?毒,必是受到了?皇后的指使。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华瑶发誓一定要扳倒皇后。
夜风托起华瑶轻薄的衣裙,飘荡的袖摆恰好拂过齐风的左手。
齐风把左手背到身后,华瑶便说:“好了?,走吧,跟我一起去看看燕雨怎么样了?。”
*
此时的燕雨处境堪忧。
他双腿挺直,双臂横展,静静地?躺在一张竹床上。
汤沃雪二话不说就脱光了?燕雨的上衣,更令燕雨难堪的是,杜兰泽、白其姝、辛夷、谢云潇等人?也都站在这一间阴暗狭窄的破屋子?里。
辛夷是谢云潇的侍卫。今天一早,辛夷被何近朱砍了?几刀,血流如注,伤已?见骨,情况远比燕雨严重的多?。但他实在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汤沃雪给他上药时,他一声不吭,面色不改,堪比关羽刮骨疗毒。
谢云潇问汤沃雪:“辛夷应当休养几日?”
汤沃雪还没回话,辛夷竟然抢答道?:“两日!”
燕雨盯着他血窟窿般的伤口,不由?愣住,辛夷还说:“公子?!请容我歇息两日!后天一早!我定能照常当值!!”
华瑶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你们先把伤养好,磨刀不误砍柴工。”
她推门而入,直言不讳:“何近朱已?经死了?,消息传回京城,皇帝必定震怒。皇帝的心性,你们也都明白,多?疑善变,恨不得杀尽全天下?的叛徒。”
“事?到如今,”白其姝的唇边浮起一抹笑容,“殿下?,您不得不造反了?。”
白其姝倚靠着一张木桌,手里把玩着一盏烛台。
杜兰泽从她面前?走过,顺手端走了?烛台,白其姝便追问道?:“杜小姐,你这是何意,怕我也突然失手,烧了?这间屋子?吗?”
白其姝穿着一件宽大的棉袍,腰间系着一条细长的丝带。她手指拨弄着自己的丝带,双眼格外的明亮,流转的眼波似是一把钩子?,随着烛光泛动,尽数勾缠在杜兰泽身上。
杜兰泽视而不见,只说:“此时造反,便是死路一条。”
谢云潇早有造反之意。他道?:“山海县与凉州相距不过百里,明早启程,快马上路,三日即可抵达凉州。”
“万万不可!”杜兰泽紧握烛台,语调陡然沉了?下?
去,“倘若公主离开虞州、直奔凉州,等同于公然叛逃,大逆不道?,必将声名扫地?。晋明乃是前?车之鉴,公主断不能重蹈覆辙。”
微弱的烛光掩映着杜兰泽的侧影,她背对着燕雨,身形单薄如纸,腰肢纤不盈握,似她这般文弱的女子?,立在谢云潇的面前?,竟敢与谢云潇针锋相对——燕雨都不敢顶撞谢云潇一个字,生怕谢云潇一剑砍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