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天……走?了啊。
秦相宜本来?也在筹备着,该从?司珍房辞去职务,挑个时间远走?高?飞了。
可后来?贺宴舟那样待她,贺家人也那样待她,她便?打算一直待到不?能再待下去为止。
对?于她能嫁入贺家的这件事,她还是不?太愿意相信,与?其寄希望于别人,不?如自己给自己找好退路。
“北方在打仗,千松,我真?是担心他。”
千松扶住她:“姑娘,今日该去宫中上值了。”
抛开别的不?谈,她与?贺宴舟之间本也就像是由一条极细的、几乎隐形的丝线穿起来?的,若没有哪一方去刻意维持,便?是随时可能会断掉的。
贺宴舟说走?便?走?了,秦相宜虽不?怪他走?前未说一声,却还是忍不?住在想,若是没有贺夫人好心前来?通知她,贺宴舟就算哪天突然消失了,她也无从?得知呢。
这根线很脆弱,让她知道了,她是她,贺宴舟是贺宴舟。
他们两人从?一开始就是不?被世?俗所容得下的关系,任他们之间有再好的交情?,再彼此心心相印,也不?会将这条线再塑造得结实一些。
秦相宜转身朝宫里的方向走?去,千松急匆匆跟上。
她的步伐有些轻飘飘地踏在地上,情?绪有些低落,无从?找寻。
千松亦步亦趋跟在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姑娘突然这样低落了。
“姑娘,不?必太担心贺大人,咱们还照常过咱们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实在不?行,提前先到萧司珍那儿辞了官,往后就一直待在家里便?好。”
秦相宜恍惚道:“我的家在哪儿呢?”
她或许曾把贺宴舟当成她的靠山了,她在这世?间踽踽独行时,好似有了些安全感。
小?时候的那些性格有些蹦出来?了,秦相宜有些察觉到,就比如,她说话?再不?像之前那样温顺,做事也大胆了许多。
可是贺宴舟一走?,她一颗心又瘪了下去,心慌得很。
她刚一走?到宫门处,天上又飘起雨来?,今天走?得急,千松都还未来?得及带上一把伞,多为秦相宜披上一层斗篷。
现在雨淋下来?,还怪冷的。
她两手抱着肩,忽然觉得这世?间没有比自己更可怜的人了。
“咱们快些走?,走?到司珍房就好了。”
宫道两旁的墙都没有檐,躲雨都没处躲,还好这雨下得小?,不?像夏日的雨那样,瓢泼下来?一瞬间将人淋得湿透。
就是那一丝一丝的凉意,顺着人的衣领往里钻,透心凉得刺骨。
秦相宜走?着,头上忽然多了一把伞,她心里一颤,有些惊诧,这把伞她认得,是宴舟的伞,宴舟常常举在她头顶的那一把。
可她一回头,见着了一个她不?认识但常常站在宫门口?守卫的侍卫。
纪达一板一眼地为她撑着伞:“秦掌珍,接着往前走?吧,卑职会一直在您身后撑着这把伞的。”说完,他掏出怀中的另外一把伞扔给千松,贺大人一开始就给他留了两把伞。
千松惶惶接过,有些怔愣。
至于侍卫,无论下雨还是暴雪,都是光秃秃站在外面值守的,此时自然也是露在外面,只支起一只手举伞,秦掌珍到哪儿,伞到哪儿。
秦相宜疑惑着,可没有雨点打在身上,冷气散了些,她也不?必再将双手抱着肩了,可还是冷。
走?了一会儿,纪达又说:“等等。”
眼下正到了贺宴舟平时的值房,他们往常常路过的。
纪达从?里面拿了一件斗篷出来?,巧的是,正是秦相宜曾穿过的那件,贺宴舟的斗篷。
“给,你自己披上吧,还有这个。”
秦相宜披上斗篷,贺宴舟的气味环绕上来,刚刚的那些低落情?绪,便?都不?在了,因?为宴舟还在,他们之间的那条线很明显,并不?是隐形的。
秦相宜从?纪达手中接过一个暖手炉,这个暖手炉倒是用粉红色的缎面套上的,做得精致可爱极了。
“这是?”
纪达道:“这个也是贺大人留下的,特地交代了他值房里的同僚,每日将这暖手炉灌好热汤,等着卑职来?取,秦掌珍,有卑职在你不?必担心,卑职很靠谱的,保证比贺大人还靠谱。”
纪达拍了拍胸脯,一副自信的样子。
千松笑着道:“我不?信,你怎么可能比贺大人还要靠谱。”
纪达道:“卑职要是不?靠谱,贺大人也不?会在临走?前单就嘱咐了卑职,卑职比贺大人靠谱的地方就在于,我知道宫里每一列宫人的去向,我带着秦掌珍走?,秦掌珍在这宫里照样不?必害怕遇到任何人。”
纪达说着说着,也不?自称“卑职”了,他私底下与?贺宴舟的关系是真?好,宴舟要他帮忙,他自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秦相宜抿嘴笑着,忽然就高?兴起来?了,在这冷寂的冬日雨天里,她的笑如春风吹裂冰湖,如第一朵桃花绽开花瓣,周边万物皆黯淡了颜色。
纪达看得一愣,垂头嘀咕道:“怪不?得宴舟这么放心不?下她。”
秦相宜继续往前走?着,纪达在她身后打着伞,手臂伸得笔直。
她当真?没再被淋到一丝雨,她的肩上披着贺宴舟的斗篷,便?周身都被他的气味、温度环绕着,手上的粉色手炉丝丝蔓延着温暖,一直蔓延到她周身上下,浑身泛起一股暖融融、酥麻麻的感觉。
她从?没否认过自己心里对?贺宴舟的“臣服”,就算他不?告而别,在她心里,他仍是她爱如珍宝的少年郎。
姑姑会一直□□舟。
但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孤苦无依的时候,人见人嫌、无人爱她,她会将自己贬进泥里,就像裴清寂每次骂她那样,她的外表越是清贵端庄,心底里便?越是自卑自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