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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第1页)

而在正对着小楼门前,则是围了一小圈矮小的水泥围栏,围栏破旧,上面长满了杂草和湿滑的青苔,乌黑黑的一片,周长城若是拿个凳子踩上去,一定能翻墙而入,所以这墙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而他们所在的大门口,也是一扇双开的、镂空的生锈铁门,只用个粗锁头给锁住了,那简单的样子,仿佛一推就开。

至此,夜已经黑,四周邻居陆续开灯,他们的家里散发出白色和黄色的灯光,不甚亮,有饭菜香味飘出来,大人们在喊孩子们回家吃饭,这儿巷子多,看着似乎不显人,没想到不一会儿,各处小道竟奔跑出十来个小豆丁高的孩子,一路洒着欢声笑语回家去了。

周长城和万云拿出桂老师发来的电报,对了又对,珠贝村二巷112号,是这里没错。

“城哥,咱们喊一喊桂老师吧?”四月份,广州的蚊子和小咬开始成群出动,万云的脖子已经被咬了好几个痒痒包了,她正挥手赶着这些讨厌的蚊虫。

“好,我来喊。”周长城放下蛇皮袋,又把万云肩上的蛇皮袋卸下,双手拱成喇叭状,朝着没有动静的小楼喊,“桂老师,桂老师,您在家吗?我是周长城!桂老师!开开门!”

半晌,屋里无人应答,也没有亮灯,不知道怎么回事。

倒是有住在四周的人,手上拿着碗筷,探出头来,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又缩回去继续吃饭,不多时,有新闻联播结束的声音传出来,这是七点半了。

“城哥,我们跟桂老师说了是今天到的吧?”万云都有些怀疑桂老师是不是没有收到他们的电报了。

“桂老师不是那种没有交代的人,他可能有事,没有及时回家,咱们再等等吧。”周长城也热了,广东的热和老家的热是不一样的,广东的热能让人从心底里燥起来,那种湿气从身体里面钻到皮肤表面,怎么也干不起来,只能一直闷着,他想把毛衣给脱掉,但是万云不让。

“夜里还有点风呢。”万云拦住他。

两人又累又饿,幸好带的红薯还有两根,早已经冷了,他们还是一起分着吃光了,无人在家,一点办法没有,只能坐在大门口,硬等着桂春生回来。

过了估计有一个多小时,前头暗处传来一阵自行车的铃声,越来越近,周长城立马站起来,把万云挡在身后,眯着眼朝前看去,从巷子里走来一个跟桂老师年纪差不多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一脸的斯文相,头发半白,脸上戴着跟桂春生类似的银框眼镜,手上推着一辆自行车,车头挂了个鼓鼓囊囊的皮质公文包,村里黑,没有公共路灯,只有各家屋内外泄的灯泡照明,地上的路凹凸不平,不好骑车,他双手扶着车把,偶尔拨动铃声,叮铃铃,叮铃铃,提醒路人,有人来,以免相撞。

等到了这小房子的门口,这人果然停下,瞧见有两个人,一直盯着自己,这中年男人也看盯着他们看了半天,双方都不说话,最后还是那个中年男人开始张嘴的。

“你们,是不是一个叫周长城,一个叫万云?”那中年人报出小两口的名字。

周长城和万云在黑暗中各自对望一眼,点点头,心里的警惕并没有减少一分。

“那就是了!”那中年男人笑,停好自行车,从兜里掏出钥匙,叫他们让开一些,“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我出去办事情,耽误了,就回来晚了,你们等很久了吧?”

周长城和万云手牵着手,对这个陌生的男人齐齐摇头。

“桂老师跟我说过,你们今天下午到,叫我给你们开个门。怪我怪我!忘了时间!”那中年男人打开锁,又把自行车推进去,见周长城和万云迟迟不跟进来,看着他们蛇皮袋里装着的棉被和锅碗瓢盆,什么都丢不下,衣着是典型的进城务工老乡,也不知道桂春生是从哪儿挖掘出来的这一对活宝,又笑,“别害怕,我不是坏人,我跟桂春生是大学同学,以前也是同事,都是在学校里教书的。我姓凌,叫凌一韦,你们喊我凌老师也行。”

“凌老师,桂老师他人呢?”周长城一动不动,看着那个自称凌老师的中年男子不知摸到哪里,“哒”一声,把门口的小灯泡开了,一片黯淡的黄色灯光罩下来,总算破除了这门口的黑暗。

“桂老师这几日不方便招呼你们,他住院了。”凌老师的声音听起来情绪不高,只是把门打得更开一些,让周长城和万云把东西搬进来,“快进来啊,站门口喂蚊子呢?”

周长城和万云一听这话,头发都竖起来了:“桂老师怎么住院了?他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们也别激动,人到中年,身体难免有些毛病,他住院也只是休养休养,不是什么大事。”凌老师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摆手,“快进来吧,桂老师的钥匙在我这儿,他让我给你们的。”

话说到这儿,周长城和万云这才信了这凌老师,搬着四袋行李进屋子里去,凌老师顺手把这双开铁门关上,那把大铁锁也落了锁,熄掉门口的灯,告诉这两个年轻人,他住左边的上下楼,桂老师住右边的上下楼,两头是共用的厨房和卫生间,中间的上下楼梯就是两人住处的分界线。

凌老师从自己房间摸出一把钥匙,带周长城和万云到一楼的那个木门去开锁:“桂老师这阵子忙,事情多,身体熬不住,就去住院了,所以今天招呼不了你们。你们今晚先住这儿,有什么事白天再说。”

那扇木门推开的时候,有点困难,只开了一半,仿佛背后有什么东西顶住了,凌老师不由笑起来,也没有继续往后推,只是说:“我和桂老师临时搬来这儿,东西都没收拾好,里面肯定乱糟糟的,不过他特意交代我买了两张行军床,够你们用的。”

“桂老师怎么搬到这儿来了?”周长城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万云也是茫茫然的。

“这个事情说来话长,还是你们自己亲自去问他比较合适。”凌老师开了锁,把钥匙给到周长城,又给他们两个指了洗澡房和厨房在哪儿,就准备走了。

“凌老师。”周长城叫住他,“请问桂老师在什么医院?我们想去看看他。”

凌老师温和地摆手:“他那医院在越秀,你们坐公交车过去,还要走一段路才能到。今晚过去的话,再回来就没有车了。他也想到了这一层,叫我转告你们,若是你们到的时间比较晚,就第二天再说。”

桂春生是把一切都考虑好了。

周长城和万云又问了凌老师几个关于桂春生的问题,凌一韦没有一丝不耐烦,都细致地解答了,多次让他们不用过分紧张,桂老师真的没有大碍,两人这才歇了想去看桂春生的心思,看凌老师那副轻松的模样,想来桂老师的病确实不严重。

等凌老师上二楼之后,周长城和万云才摸索到桂春生这个“书房”灯的开关,是条塑料灯绳,拉一下,就开了,白色刺眼的白炽灯,特别亮,像是刚换上去的,这个小屋子四四方方的,外头看不出来,没成想里头面积颇大,墙壁不新,用了有些年头了,泛黄掉皮,房间四周都摆满了桂老师的书,有不少万云还认得出书皮,自然也有一些小摆件,跟大甩卖似的,堆在一个箩筐里,总之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至于抵住门的,是个大挂钟,有些放不稳,正倾倒下来,周长城忙把这个看着古老值钱的挂钟给放正,这门才算勉强正常打开。

那些当初周长城和万云看得艳羡不已的家电,电视、电冰箱、洗衣机、电风扇、微波炉、空调机等,全都一层层叠上去,堆在角落,甚至是已经落了一层灰。曾经在书房里摆着的金贵黑木书桌,如今也摆满了杂七杂八的小东西,那盆水仙花枯萎下去,碧绿变黑杆,整个书桌都高雅不再,两张定在书房墙上的地图被拆下来,卷成两卷,随意用红绳子绑住,跟新买的折叠行军床放在一起,就靠在那张书桌肚子下面。

这房间虽大,能装下这么多东西,可整个场景看起来像是逃难,狼狈又无措。

周长城和万云两人看得心里发凉,不过是两个月的时间,桂老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间就搬家了,看着还搬得这样匆忙,丢弃了不少东西,像临时临急做的决定。

当夜,洗漱过后,周长城和万云两人各自占了一张行军床,他们找不到被套,又不想拆行李,只好拿着自己的棉衣当被子盖,幸好四月的广州不算冷,盖个肚子,再穿条厚裤子,就能敷衍过去。

“城哥,我们来到这儿,不会拖累桂老师吧?”万云有点忐忑,不知道桂老师的情况,因为一路坐车,睡没睡好,吃没吃好,身心疲惫,不由得有些胡思乱想。

“不知道,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医院看他,问问具体什么情况。”周长城伸出手去,握住万云的手,“别怕,桂老师敢让我们住进来,肯定有桂老师的打算。”

“咱们千里奔波的事情都做了,就不怕这点变动了。”周长城确实是长进了,知道变化是常有的,说的话都比之前更有力量,更能抚慰人心了。

“只能这么想了。”万云累得声音都有些低沉,末了还是被周长城的话安抚到了。

到了广州的第一个夜晚,两人分睡在行军床上,听着外面的蛙鸣,偶尔一阵狗吠,间或路过的车喇叭声,不那么安心地睡了过去。

第86章

到广州的第一个晚上,周长城和万云睡得不算好,也起得不算晚,内心的忧患和肌体的劳累结合在一起,让人多思多梦,半夜惊醒数次,当凌老师推着自行车出门去的时候,外头“哗啦啦”的开锁声把两人从浅睡中吵醒。

现在这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小两口,周长城和万云脑袋还不清醒,略微疲倦起来洗漱,厨房没收拾好,不好开饭,说好等会儿出去买早点。

现在的一切都不如在桂春生的教师家属楼方便,两人端着自带的搪瓷杯,蹲在小楼门口刷牙,万云见到桂老师从前宝贝的那十几盆花儿都堆在围墙根儿底下,除了那一丛三角梅生命力仍旧旺盛,簌簌开花,其他的如红掌、鸡冠花、绣球、茉莉、秋海棠、富贵竹、万寿菊和小常青树,无人照看,几乎都蔫儿了,她又装了一小盆水,把这些花儿都透彻地浇了一遍。

从前在家属楼,这些花儿经过桂老师的呵护,样样都生机勃勃,如今虽没有到碾落成泥的地步,但也有枯萎的迹象,看得令人心疼。

广州的四月,太阳光充足,热气像是长了刺,刺在人背上,等做完这些杂事,周长城和万云已经出了一身汗,只好又回去换上薄衣衫,抱怨两句天气,锁上门,两人拿着凌老师写的地址,才出门去,今天得去医院看桂春生,即使周长城着急找工作的事,但人情先行,也得先去看看病人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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