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没了。”他说:“我已经让人妥善处理,你不必挂心。”
她微顿,想起安智熙突然血崩急产之事。安智熙难产,母子双亡,也就是这样她才得以宿了安智熙的身。
李慧娘要她来救他儿子,也就是说……她儿子应该是安智熙认识,或者是生活中接触得到的人吧?绝计不是眼前这一位,他可是梅家大夫人罗玉梅头生的亲儿,那么……李慧娘的儿子在这梅府之中吗?
此刻,见她若有所思,眼底、脸上都不见丝毫失去孩子的悲戚受创,梅意嗣忍不住的蹙眉。
天底下哪有不因失去骨肉而伤痛的母亲?她不惋惜、不伤心吗?难道是因为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期待过这个孩子?他们夫妻两人是不特别亲密和美,但也不至于互憎相厌,她一点都不因为失去他们的孩子而难过?
虽说是因着利益相授而结亲,但一夜夫妻百日恩,多少还是有点情分的。莫非对她来说,他的存在及价值不过就是一张发船令?
但较真说来,他对她又何至于如此苛求?他对她不也没全然的真心实意……
“你歇着吧,我先出去了。”他说着,转身便要走。
“对不住。”她突然冒出了一句。
她知道这充满着歉疚的心情是属于原主的。
他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她。望进他眸底深处,她看见了他的伤心。
“对不住什么?”他问。
是呀,对不住什么?为了把他梅家的子孙生下来,安智熙可是赔上了自己的命,有什么好对不住的?她皱皱眉头,忍不住腹诽着。
听见她嘴里不知碎念咕哝着什么,他两道浓眉紧锁。
迎上他疑惑,甚至是有点懊恼的目光,她暗自思忖了一下。
“这是你第二次失去孩子,我想你心里一定很难受,所以……”
“你不难受?”他打断了她,“这是我的孩子,不也是你的?”
“这……”她听出他话里的质疑及不谅解。
怀孕的是安智熙,跟肚里孩子培养八个月感情的也是安智熙,她初来乍到,跟孩子确实没什么联结。再说,光是要消化自己穿越重生跟救援李慧娘的亲儿这两件事,就已经快消耗尽她所有心思了,哪还有余心余力去想跟她没缘分的孩子?
“我并不是不难过,只是……”她试着想解释,以免他对安智熙有什么误解。
“爷,太太……”这时,宝儿来到门边,“夫人来了。”
梅意嗣听见,扭头便往外面走去。
才到门口,罗玉梅也到了。见他脸上没半点表情,她微怔。
“母亲。”梅意嗣恭谨地道。
“去哪?”她问。
“商行里还有点事,得亲自去操办。”他说。
罗玉梅眉心微微一攥,“既然你没上船,就多点时间待在院里,智熙她刚没了孩子,正是需要安慰之时,你……”
“母亲过虑了。”他打断了她的话,唇角隐隐地勾起一抹苦笑,“她是安家的女儿,那脾气跟心性都不一般,没什么放不下的。”
“这……”罗玉梅蹙起眉头,“你说的是什么话呢?”
“母亲同她都是女人家,不如劳烦您劝慰她吧。”他说:“儿子真有要事,先行告退。”语罢,他恭敬作揖,旋身离去。
她看着他疾如旋风地离去,若有所思,不发一语。
假面夫妻(2)
罗玉梅领着石嬷嬷跟丫鬟春心走进内室,但将她们留在帘屏之外,独自走向还躺在床上的安智熙。
她失血过多,虽是保住性命,却已元气大伤。
见婆母走了过来,她开口唤了声“母亲”,然后想坐起。见状,罗玉梅立刻伸手制止。
“你躺好。”罗玉梅神情凝重地看着面无血色的安智熙,“你刚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身子虚乏得很,千万要卧床静养。”
“是……”她虚弱地对婆母露出感激的一笑。
在她记忆里,婆母对她是宽待和善的。安智熙从小失去母亲,跟着父兄在街边打滚,不曾有母亲指导管教,自然没有那些大家闺秀的作派。
嫁进梅家后,尽管那二房三房的叔父婶母隔三岔五地就来中院说她的不是,可婆母却不曾严厉训斥她或是要求她。这婆母是官家千金,一门清流,要不是其父仕途不顺,家道中落,也嫁不到商家来。
官家出身,本应治家严谨,可婆母对她倒是相当宽宏,只提醒她出入避着其他两院的耳目,小心谨慎。
“承儿急跳跳地说想来探望你,被我给拦住了。”罗玉梅笑叹一记,“他可也是惦记着你这个大嫂子的。”
承儿便是与梅意嗣相差十三岁的弟弟梅承嗣,安智熙嫁进梅家时,梅承嗣还小,她拿他当亲弟弟看待,每回出去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必定给他备上一份,两人虽是叔嫂却情同姊弟。
她想,必也是因为安智熙与人为善,婆母才会对她的事睁只眼闭只眼。
“让小叔担心了,请母亲回头转告小叔,说我心领了。”她说。
罗玉梅颔首微笑,续道:“二房三房的婶母妯娌们也说要来探你,不过都让我暂且给拦下了,我想……等过个十天半个月,再让她们来探望你吧,免得你静养期间还得应酬这么多人……”
“母亲心思细腻,对媳妇诸多怜惜呵护,媳妇感激不尽。”她衷心地道。
“说这话就见外了。”罗玉梅轻轻的握起她的手,“那与你无缘的孩子,为娘的已经让人给葬了,你切莫伤心……”
说着,罗玉梅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想,梅家大房是真的眼巴巴地盼着她这一胎吧。孩子没了,热腾腾的希望又冷了,想必每个人都是伤心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