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哥平时只是看着不着调,万事心中还是有一杆秤的。
柳文轩从他人的话语里以为秦蓁是位高傲的姑娘,毕竟她拒绝了张家地主和李家秀才的提亲,连镇上好些公子哥都看不上。
可他家阿岚在外人看来又没什么好图谋的,这让柳文轩一时有些疑惑。
但这是两人之间的事,就算他作为兄长也不该指手画脚,于是柳文轩没多说,只是让柳岚好好斟酌。
一大堆东西放在家里极其显眼,柳岚想瞒也瞒不住,更何况他并无此意,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没什么好遮掩的。
对于柳岚自己选择的姑娘家,柳望山一家并无异议,但于红英心中还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秦蓁这姑娘模样好,教养不输镇上的一些小姐,还能挣钱养家,忧的则是她下不了地,她家阿岚得多费些力气。
于红英对于小姑娘之间的事不甚清楚,只能私底下问问自家儿媳:“春苗那丫头是不是常去秦家绣花?”
谭月晓得婆婆想打什么主意,坦言道:“放心吧娘,我有时听她们闲聊,十句里有八句是在夸秦姑娘,说明这人挺好,不会有那清高的做派。”
秦蓁她娘以前倒是会在村里走动走动,可她再怎么说,还是和其他人不一样,骨子里的清高做不了假。而秦蓁除了同那群姑娘接触,只与关系好的几家来往,是以村里大多数人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她母亲那般。
荷塘
今年日子还算不错,自割麦起一直是晴朗的天,晒干了水汽的麦子被装进瓮中或是麻袋里,除去要上交的税粮和自家的存粮,剩下的多数会运到镇上,趁着新麦价好卖给粮行。
随着一辆辆牛车驴车满载而行,又驾着空车笑意盈盈,五月的农忙暂且告一段落。
秦家的小院里则迎来了一位许久不见的小姑娘。
“姐姐——”一道身影跑过,猛地扎进屋里。
大概六七岁的小孩穿着灰扑扑的衣裳,歪七扭八的线勉强挂着好几块补丁,头发也乱糟糟的,只胡乱编了两个小辫子,她看起来和小院格格不入,行为举止间却带着几分熟稔。
“彤彤,这边。”秦蓁唤了声。
柳彤立马朝着声源处而去。
秦蓁收了针,见小孩奔过来,起身过去牵她。
小姑娘只有脸颊和小手是干净的,她知道自己身上脏,因此只拿两只小手抓紧秦蓁,没有碰到其他地方。
秦蓁带她进屋,端了一叠糕点和柳岚送的野果。“吃吧。什么时候回来的?”
柳彤抓了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啃着吃,碎渣都落在另一只手的掌心。
她默默数了天数,回道:“八天前回来的。哥哥四天去了大伯家,三天去了二伯家,还有一天在小叔那里。”
柳彤只剩十五岁的哥哥相依为命,血缘亲近的亲戚家日子过得不温不火,对兄妹俩一般,能帮衬的尽量拉一把,不至于让两人饿死。
柳彤娘是在生她的时候难产走的,她爹听到消息后心神恍惚,一不留神从山坡上跌落,摔断了手脚,原本强壮的汉子一下失了心气神,熬了几年也去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只留下两个孩子和五亩田地,念在孩子年幼,族里决定将田地暂且由几家叔伯耕作,收割后分一部分给兄妹俩。有族里的长者差人守着,柳家叔伯倒也安分,不敢克扣孩子的口粮。
男子十五岁之前不用交田税,但柳彤的哥哥已经到了年限,不得不为这事奔波。
他去叔伯家帮忙,倒不是指望着将五亩地重新收回,也不是想着多分些粮食,而是准备让人照顾妹妹。
春耕结束后柳文将柳彤托付给小舅,自己则去镇上找活计,虽然舅母嫌弃得紧,但几家亲戚里只有小舅家好过些。
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因此柳文急需解决妹妹的去处。
秦蓁知道柳彤家里的情况,不过她一个外人,能做的事情有限,顶多帮小孩缝补几件衣裳,再给些零嘴填肚子。
“来,姐姐给你把辫子扎好。这是你自己编的?”
秦蓁手巧,几下就拆了原先的辫子。
“不是,是哥哥编的。”
秦蓁忍不住笑,看得出柳彤的哥哥确实是费了些心思的。
头绳已经褪色,秦蓁记得自己存了几根,起身去翻找,柳彤乖巧地跟在她身后,偷偷摸摸捋顺干枯的头发。
和头绳一起拿出来的还有一身小衣裳,是秦蓁用自己的旧衣改的,比柳彤身上那件好看又干净,且没有补丁。
小姑娘换上后再编好辫子,整个人精神了许多。“姐姐,真好看!”
“是啊,彤彤穿着真好看。”可惜自己不能送给她,秦蓁暗自叹气。
秦蓁又寻出一身穿不了的衣裳,而后带着小姑娘去河边拆洗。
柳彤看着年纪小,今年已经八岁了,不过比同龄人瘦弱的她反而更有韧劲,什么事都能帮着干一点,从来不会喊累和哭闹。
秦蓁清楚她的性子,便顺着她陪人一起洗。
河边被柳岚修整过,搬了几块石头垒成阶梯状,地方也扩大了几分,让人不至于摔倒。
“姐姐,这里变好看了!”
小姑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用“好看”大概形容。
河边的芦苇依旧荡漾,规整的石阶探入水中,连着碧波又勾住远天,仅仅是一点小变化,带来的感官却格外不同。
“脚下当心,可别掉进河里。”
“好。”
柳彤在村里没什么玩伴,哥哥又忙着照顾她,满腹的话语只有在秦蓁这里才得以宣泄,叽叽喳喳的童声在耳边说个不停,秦蓁却没有半分烦躁,还时不时接上一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