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打杂的小厮,不会有人放在眼里。
分量太轻。
“是吗?”毋离仍旧狐疑道,“你不会不知道,太子与扼鹭监那位老阉儿有天大的仇怨吧?咱们太子势单力薄,我真怕他哪天被扼鹭监弄死了,咱们这些下人跟着陪葬,那我岂不冤枉死了。”
裴厌辞:“……”
原本还想着他是个忠心耿耿的。
有。
但不多。
却也情有可原。
寻常官宅更多的是家生子,因为忠心不二,用起来放心。但皇子府邸不同,他们成年后才出宫开府,能从生母那里带来的心腹有限,若是外祖家族势弱,自己不得宠,就只能去外头买仆役,忠心程度会差很多。
毋离明显是外头买来的仆役,若真是家生子,早被重用为管事,而非一个在厨房干最累最苦活儿的小厮——他晚上央厨房婆子烧热水时攀谈得知的。
而裴厌辞这种是地位最差的,不是清白人家出身,后颈处有烙印,那是祖上犯了事的戴罪官奴,除了天大的恩典,否则他自己、他的孩子,世世代代都只能为奴为婢,任人打骂差使。
“不过,”毋离眼神清亮,兴奋道,“非远今儿个是央了看门的婆子通融,偷摸出府的,身上没带牌子。”
府里管的严格,寻常他们这些跑腿办事的小厮都不能私自出府,更别说肆意惹事。若是有事,管事会给底下的小厮婆子办事牌子,他们都是靠牌子出入后门的。
“那就更没事了,你放一百个心。”裴厌辞打了个呵欠。
他真的想睡觉了。
见他又要睡下,毋离不满道:“之前在酒楼后门巷子里,你怎么不说出来。”
这人看着面善,实则一肚子坏水,指不定就想看他偷尸体的时候被扼鹭监的人抓住。
“对了,”毋离想起来甚,未尽的泪眼仍旧有化不开的怀疑,“你今天偷偷溜到外面,到底是做甚去的?”
见裴厌辞没搭他,他又道:“你放心,你就跟我说,我决计不会告诉第三个人,我只是想解了心里的疙瘩。”
裴厌辞被他烦得不行,睁开眼睛,随口应付两句,“祥庆酒楼菜色好,我帮无落买几样,他得了风寒,没有胃口吃饭。”
毋离定定地看着他,半晌道:“你这个人,当真没尝过好东西。”
裴厌辞:“……”
“你要是认我做大哥,以后太子都得吃你剩下的。”
他再也懒得搭这胖子,翻身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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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无疏一早就过来给裴厌辞送药,换药,还帮他把伤口包扎好,细致又耐心。
裴厌辞盯着他几不可见的喉结,眼里微微出神,就听头顶一声“好了”。
思绪被打断,他也没再想,与他从毋离的屋子出来,路上闲聊间,探听了部分消息。
奇怪的是,太子平日里深入简出,日子过得简朴清闲,本该在府内任职、掌管府内大多事务的内侍也没几个,就只有张总管与他带来的几个心腹,其余人全是外头买来的仆役。
因为如此,他们这些人才有机会担任管事。
比如非远。
非远和毋离平日里称兄道弟,与他的原身平日里关系也不错,前段时间上头说茶房那儿要选个新管事,非远平日里会做人,人缘素来极好,大家都以为他会当管事,又是道贺又是请酒,折腾了大半个月,却一直不见动静。
前几日他从别的管事那里得来风声,说张总管还在原身和他之间犹豫不决。
别人的贺也道了,自己的酒也请了,若是最后当不上管事,非远就成了府里一大笑话。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血气方刚又好面子,哪里能容忍这样的结果。
昨日去跟踪他,无非就是想从他“异常”的举止中抓到把柄,从而攻讦,除去竞争对手。
最后动了杀念,估计也是想浑水摸鱼,把原身的死栽赃给扼鹭监,在当时来看简直天时地利人和。
阴差阳错下,裴厌辞痛失竞争对手一枚。
“非远哥也不是甚好人,这两日到处传你和无落哥不清不楚。”无疏说着嘟起嘴不满道,“你也是,怎么就和无落哥走得那么近。”
呵,他俩还是情敌。
裴厌辞摸摸受伤的后脑勺。
“无落哥待人和善,脾气好,身子骨又差,平日里大家都会照应他一二,有时候我也会帮忙。就是不知为甚,我瞧着就是不喜欢他。”
“你还小,以后就会知道了。”裴厌辞道。
刚刚他才晓得无疏仅九岁,是府里年纪最小的仆从,父亲做工时意外身亡,被主人家丢在路边,尸体都烂了才被人发现。后来族里人去闹,这才讨得五十文的安葬费。但母子二人压根没瞧见银钱不说,还被占了房屋田地,逐出族谱,孤儿寡母过活不下去,这才把自己卖给了人牙子。
“后来娘亲被张总管买了,府上丫鬟已经足够,总管本不愿多收人,好在我是男儿身,总管瞧我们母子俩孤苦无依,这才应允,让我跟着管库房的越管事学看账目。”
裴厌辞听无疏叽叽喳喳地说着,迎面碰上一个小厮,朝他俩打了声招呼,看着对裴厌辞的态度好了点,而且眼里还有点淡淡的同情。
路过自己原先那间屋子的时候,他才明白他们那点同情是怎么回事。
他的鞋袜、铺盖、衣裳,还有前身常用的茶碗物件儿,散乱得半个院子都是,故意丢到檐外,全被春雨浸泡了一夜,脏得不行。
“呦,厌辞,你来了,瞧我这个急性子,昨晚你说跟我换了房间,我这就搬来了,想着你后脑勺有伤不方便,就帮你收拾打包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