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徽自然识得?,流离多年,见?过太多以前不知道的事务。
“这是麦子啊。”她拿过,轻轻在手中摆了摆,沉甸甸的触感,已然成熟的标志。
谢衍点?了点?头,惊喜道:“我以前并不认识,它未黄时,我以为是草呢。后来我才?知道,髓饼,汤饼,蒸饼的原料都?是它,着实惊讶了一番。”
“灵徽,说实话,你其实一直视我为无用的纨绔吧?”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陡然暗了下来,语调也显得?低沉,“我当初的靠近,也许在你看来只是一种?纠缠,让你不堪其扰。”
灵徽哑然,顿了顿,摇了摇头:“你怎么会这样想?”
桑枝低垂,谢衍昳丽的脸落在阴影下,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经历了许多事情,我才?慢慢明白,当初在建康时,我们这些世家子自诩的风流倜傥,洒脱高雅,只会让你觉得?幼稚又做作。你本不是娇养在深闺中,没有见?过世面的女郎,我的那些举止在你眼?里一定是荒唐可笑的吧。”
他看着灵徽,自嘲的笑了笑。
“我那时也不明白,赵玄鉴有什么好?,你为何总对他青眼?有加。现在倒是明白了,你们才?是一种?人,和建康那些虚假繁华格格不入,注定要在这样的乱世清醒挣扎。”
“不知道我现在明白这些,是否会太迟了。”
灵徽回?望着他,目光柔和,声音亦轻缓:“你从来都?与那些纨绔是不一样的,为什么要这样妄自菲薄。我认识的谢家七郎,待人诚挚,心?地善良,是不折不扣的谦谦君子。若非如此,我为何愿意与你相交。”
谢衍微微牵了牵唇角,然而神色却愈发落寞:“可是,你还?是不喜欢我,对不对?”
感情之事,最易伤人。明知他是很好?很好?的男子,但她的心?不在他身上,自然无法强求,也做不到骗人骗己。
她一直认为,若是那个女郎能得?谢家郎君这样的男子为夫婿,当是极幸运的。可那个女郎,不该是她。
有一种?人,你一旦不喜欢他,自己心?里都?觉得?十?分愧疚。谢衍便是这样的人。
灵徽叹息了一声,尽量让自己不要显得?太过绝情,曼声道:“七郎很好?,是我没有福气。谢家乃是高门,我无依无靠,不敢高攀。”
但他显然会错了意,也许更可能是一种?自我慰藉,匆忙地说:“若是你肯嫁给我,我无论如何都?会护着你,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谢家人口虽然庞杂,但你总归有我,我会待你好?,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会任何人。”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他的真心?,或许起初怀疑过,但经历了许多事后,才?知他从不是见色起意的轻薄之人。他有赤子心?肠,认定的事,认定的人,会毫不犹豫的倾心相待,从无保留。
可她也是这样的人啊,她既然选择了赵缨,便不会朝三暮四,左摇右摆。
唯有对不起他了吧。
时间是一剂良药,天下好?女如云,或许过不了太久,他便会遇到一个命定的女郎,和他相知相爱,相守永年。那时他会觉得遗憾,但绝不会再被错情所扰,误了良缘。
“七郎,我该把话说清楚的,也许是我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让你生?了误会,都?是我不好?。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珍视的友人,从来都?是,可也仅仅如此了。我已和玄鉴阿兄有了百年之约,今后的身份会是他的夫人,有他相守,绝不敢再贪心?更多。”
一字一句,哪怕温柔如水,在谢衍听来也如刀斧加身,让他疼痛万分。
他想要去笑着祝福,把一切看成是所应当,水到渠成。因为她找到了更值得?依靠的人而替她高兴,替她欣慰。可是,他做不到。
点?滴相处都?在心?头,拿得?起,放不下。
终究还?是红了眼?圈,连叹息都?酸楚而悲伤:“你们何时成婚?也不知我能不能……去喝杯喜酒?”
谁知灵徽却摇头:“我们都?是孤儿?,无亲无友,无牵无挂的,我已经同阿兄说过了,我们不置喜酒,不宴宾客,焚香拜月便是礼成了。”
“那不可以……”谢衍急急道,“怎么可以这么仓促!”
她明明值得?一切最好?的东西,红毯百丈,三媒六证,凤冠霞帔……若是她嫁的人是自己,他恨不得?倾尽一切,用最隆重的礼节迎她入门,让她被万众艳羡。管她什么公主妃嫔,皆比不上她。
赵缨也算位高权重,如何连这些都?不肯给她,而她竟然也甘之如饴。
或许是他放在的语气太急,灵徽的面色有些尴尬。谢衍勉力平复了自己的怒气,劝道:“除了生?死,婚姻便是一生?最大的事情,你不该如此儿?戏。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只管告诉我,我帮你一起解决,可好??”
“没有为难之处,”灵徽浅浅地笑着,“是我不大看重这些。你也知道,我名声不大好?,我不想让人对我的生?活指摘,更不想让他被人诟病。”
说到底,还?是为了赵缨,他究竟有多好?,能让灵徽为了他这般委曲求全。
“莫非他……介意?”谢衍尽量将话说得?委婉。灵徽的经历,他不是猜不到。他可以做到毫不介意,更不希望有人以此轻慢她分毫。
“什么?”灵徽愣了一下,继而果?断摇头,“这世上大概只有我阿兄不会介意这些。”
明明还?有他呀,难道在她的心?中,自己也是那样浅薄轻狂的人吗?又或者,她从不在意他的态度,只因为那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