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就在等他开口。
秦关轻咳一声,心在无声地压抑地狂跳——自已不也都已经准备好了么?为什么这一刻还如此心慌?
就像——
就像上一次。
上一次,是年幼的他,面对疯子娘。
“你是装的!你根本就没有疯!你天天在装!”秦关将那本日记本牢牢护在胸前,崩溃地朝那个女人吼。
她看了他的日记本,他所有的话,所有的事,所有的想法,都记在日记本里!
她居然偷看了!
“关儿……”她痛苦地摇头,闭上眼,浑浊的泪顺着她憔悴瘦削的脸颊滑到下巴,汇成一滴绝望,摇摇晃晃。
“你别这么叫我!”秦关慌,乱,脑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她从未叫过他的名字,事实上她应该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她从来都是叫“宝宝”,没有任何意义的“宝宝”。
她叫小猫小狗也是叫“宝宝”!
她不应该这么……这么正常地说话的!
可她就是这么说了,她挣扎着坐起身,佝偻着身躯,凄然望着他,那双眼里,似乎一瞬间涌进了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悲伤,“关儿,你,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会是这样子?你怎么会,如此……心术不正?”
她依然口齿不清,却说得那么清晰——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文绉绉的普通话。
谁会想到呢,酒鬼爹那一顿毒打,居然把她给打清醒了?
秦关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清醒的娘。
从记事起,他就盼着娘清醒,正常。
却不曾想到,他如此害怕她的清醒,正常。
“你都看了?你偷看!你,谁让你看的!你装!你装傻!你装傻让我照顾你!”
层层伪装全都被剥下,秦关仿佛赤裸,无处可躲无法招架,他语无伦次地吼,虚张声势地吼,小小的身体紧靠着后面的墙,动弹不得。
“我是傻了好多年,好多年……”
她颤抖着抹去泪,她伤痕累累满是斑纹的手掠过额角,仿佛十几岁那年试图拂开垂在脸颊的青丝,但手什么也没拂着——她的头发全剃光了,现在的,只是一颗泛青的光秃秃的脑袋,横着一条丑陋的蜈蚣似的伤疤。
“我好像沉睡了很多年,又好像什么都记得,就像一场梦,一场漫长的噩梦……”
“可是,关儿,”她看向秦关,啜泣,泪如泉涌,“我这一生已经毁了,我怎么样都能认,但你,你不同,你的人生才开始,你怎么能……”
就在这时,门外哐当一声。
秦关紧绷的弦瞬间断裂,他没有继续听娘的教诲,他甚至都没有勇气去面对,他逃一般冲出屋子,飞奔离去——
“坐吧,”岳父开口,将秦关从狼狈的回忆中拉出来。
岳父的声音里,有着不容争辩的果断。
秦关深呼吸——这一次,他是成年人,他必须沉着应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