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下外袍,擦了擦头发上的水,将头发挽了起来,来到榻边,轻轻掀起自已的被子,却忽然愣了一愣。
程不渔的头发,怎也是湿的?
“程不渔,你醒了么?”沈璟彦低声问道。
程不渔的身体轻轻一震,艰难地睁开一只眼睛,扭过头来,上上下下瞧了一眼沈璟彦,颇为怨怼道:“叫小爷作甚?你不睡觉,杵在那里做什么?”
沈璟彦又问:“你出去了?”
“方才出去上了个茅房。”程不渔的话,连程不渔自已都信了,“你又去了哪里?方才我醒来的时候,你不在。”
沈璟彦顿时哽住,“我……我也去了茅房。”
程不渔支颐着身子,睡眼惺忪,呆呆地奇道:“难道我们去的不是一个茅房么?”
说罢,他还打了个喷嚏。
沈璟彦低头,抿了抿嘴唇,目光闪避:“不是。”
他匆匆忙忙背对着程不渔躺了下来,拉上了被子,不再做声。
程不渔仍是撑着上半身,默默望着他那已经打了结的头发。
沈璟彦啊沈璟彦,你到底都还藏着些什么秘密?你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你的兄长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向背后伸出手,拽起自已的外袍,囫囵丢在了沈璟彦身上,随后也倒了回了榻上,打了个哈欠,又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沈璟彦将那外袍往身上扯了扯。榻边的炭盆中的火焰突然亮了一下,又悠悠熄灭了下去。
他蜷缩着身体,极力想暖着自已的双脚。
他仍睁着眼睛,思考着张开明跟他说的那些话。而程不渔也睁着眼睛,思考着他听到的沈璟彦和张开明的对话。
屋外的雨哗啦啦地嘈杂不绝,雷声阵阵轰鸣。想着想着,他二人又同时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已雨霁天晴,日上三竿。张开明也已在冷冰臣、孙令九和金殿七星的押送下,往云水盟总部,雾灵山而去了。
秋水照花盈
两日后,拜别太和剑派,三人终于又沿着荆江顺流而下。回来的路程顺水行船,比去时要快上些许。几人刚刚进入荆州地带,一只鸽子便落在了程不渔的脑袋上,咕咕地叫着。
程不渔将它从脑袋上抱了下来,摘下它脚上的信,展开来看,当场便绽开了一个明朗的笑。
“吾弟不渔,见字如晤。云水盟已收押张开明,太和剑派已将原委悉数告知。感激弟劳苦,时常挂念,恨不能相助。切记吃好喝好,一切账目,皆记云水盟之名,当日自有人付。另,千万顾好自已。代我向十八皇子问好。兄,楚天阔亲笔。”
他越读着这封信,嘴角便越是压不住,心中的喜悦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陆旸笑道:“楚盟主待你真如亲兄弟一般,甚至比亲兄弟还亲。”
程不渔头一遭如此有成就感,欢欣道:“我只为能帮到兄长而开心。能为兄长分忧,为武林出力,那是再好不过了。”
陆旸温文笑道:“他一定会为你自豪的。”
程不渔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总算是个有些用处的人了。”
一旁的沈璟彦只坐在船边,抬头愣愣望着天边飘过的一朵白云。如若他的兄长还在,会不会也为他自豪呢?
两日后,他们终于又回到了二十八坞三里外的那片秋菊花海。
此时的花海,花朵开得要比他二人离去时更盛。
远远便望见岸边一位少女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日光融融,她脸上带着纯真的笑意,捧着一堆小野菊,手中正编着一个精致的花环。
听到船声,她抬起头来,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得更加灿烂,同时整个人也兴奋起来。
“兄长!”她喜不自胜地展开双臂,大声唤着。
听到呼喊,陆旸立即站起身,还没等船停稳,便已经一个箭步蹿到了岸上,向陆晚晚跑去。
陆晚晚扑进了他的怀里,开心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娇嗔道:“兄长!你终于回来了!怎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我一眼!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陆旸抚着她的头发,突然哽咽了一下,轻声道:“是兄长不好,让妹妹挂念。兄长也时常记挂着你。”
“你确实是不好!”
陆晚晚抬起头来,轻轻推了他一把,带着四五分不知是真是假的怒火,蹙眉道,“你一个人跑到不知哪里去,这里的事,便什么都不管了。你知不知道,如若不是我,二十八坞现在早就完了!”
陆旸拉着她的手臂,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么?现在有我在了,你放心。”
“好!”陆晚晚喜道。可她的脸色却忽然一沉,愁声道:“兄长,你虽回来了,可长姐……唉。”她摇了摇头,重重一叹。
“长姐依然是那样么?”
陆晚晚默然点了点头。陆旸也摇头叹息。
片刻后,她似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眼中迸发出殷切的光彩,急切道:“兄长,沈公子回来了么?”
“沈公子么……”陆旸回过头去。
而那葫芦船这时候才将将靠岸。程不渔与沈璟彦磨磨蹭蹭地把船拴好,又磨磨蹭蹭地了一下船上的行李,这才不紧不慢地走下了船。
陆晚晚自陆旸身前探出一颗脑袋,见到他二人,二话不说便跑了过去。
沈璟彦当场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都僵住在了原地,巴不得现在立即转身回到船上,顺着荆江跑得越远越好。
“你们回来啦!”陆晚晚虽说着“你们”两个字,却只笑眯眯地盯着沈璟彦的眼睛,目光中满是崇拜。
程不渔撇了撇嘴,装腔作势地“唉”了一声,悠悠踱步到一头雾水的陆旸身边,懒声道:“玄溪道长,看来,只有你我凑合着过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