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身侧,重重拍了拍他肩膀:“魂不守舍,想什么呢?”
“你不在队伍中间呆着,跑前面来做什么?”石砚初不接话茬,“别忘了你是中队。”
“有你和米娅在一头一尾,我就是个摆设。”老王这人猴精,能偷懒时绝不白费力气,等真有事时也能顶上,毫不含糊。他扭头望向弯弯扭扭的队伍,心生自豪:“怎么样?哥们是不是算把这件事做起来了?”
石砚初不咸不淡打消他积极性:“两次经验不足以说明问题。更何况今天才刚开始。”
“之后你回英国我还得找个靠谱的领队。”老王充耳不闻,右手拄着登山杖,戳出有节奏的声响,“难啊。”
“自己上。”
石砚初目视前方,不太想聊回英国这个话题。不知人是不是天性懒惰,这些天他早睡早起,三餐规律,修车、健身一项不落,精神面貌绝佳,唯独不愿认真考虑工作的事。
焦虑也有,更多的却是迷茫。
他抬头仰望一节节向上攀登的台阶,咻咻微喘,脑海中竟一闪而过留国内发展的念头;又迅速否定。人脉网远隔重洋,他不确定有没有勇气重新开始,更没信心能规划出一条势在必行的新路。
老王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迷,没好言相劝,而是指着竹林深处的隐秘之地,意有所指:“你看那条分叉路,改天咱俩单独闯闯。”
石砚初不假思索拒绝:“夏天草丛茂盛,走小路危险。”
“又不是野路,说不定能发现新风景。”
“不去,看着不好走。”
“走近了才知道,大不了返程。最差还能怎么样?”
“会被蛇咬。”
“嘿!你这个人油盐不进。”
石砚初加快脚步,拉出一小段距离。他当然知道老王想说什么,无非是那些不要被人生规划束缚捆绑的言论。可在他心中,任何没有加入现实考量的决定都不过是冲动产物。
他理解十几岁时会在荷尔蒙冲击下脑门一热,却绝不允许自己在奔三的年头,凭借一时心情和喜好,随心所欲。
兴许是爬升强度太大,队伍里几乎无人交谈。
大家闷头吭哧爬着,呼吸声和登山杖的敲击声交织在一起,协奏成雄赳赳气昂昂的军训进行曲。
闫昱恒一路顾不上说话,任由汗珠滑落面颊,转眼浸湿了领口一圈。他耸起右肩,擦拭鼻尖的汗,嫌弃地嗅了嗅。他万万没料到,美好的七夕,竟在和准女友登山徒步;更没想到他会气短到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时愿神色如常,仅呼吸略显急促,难度比她预计中升了好几级,却仍在能力范围之内。她目光如探照灯般拢住前方的人群,庆幸暂时没有事儿精或故意走偏线的,或许石砚初那家伙的初筛真起到了效果。
“累不累?”她察觉出身边人步速变慢,扭过头。
闫昱恒就近找了处岩石坐下,气喘吁吁,一口气喝光一整瓶矿泉水,“没事。”
时愿睇着他拧紧的眉头和搭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板起脸:“你哪里疼?”
“膝盖后侧那根筋估计扭到了。”他抱歉地笑笑:“没大事,休息一会就好。”
时愿没搭腔,转而朝对讲机说道:“领队,有队员膝盖不适。我陪他在原地休息一会,很快赶上。”
公事公办的调调,衬得“队员”二字尤为刺耳。膝盖关节的疼楚攀咬着寸寸肌肉,如扯筋磨皮般掀起新一轮抽痛。
闫昱恒若有所思,联想起清晨她的那句“我朋友”。腿上那根作祟的神经仿若偷偷潜入心尖,冷不丁一戳,钩出了难以言表的胜负欲。
他垂眉耷眼,满脑子都在复盘这段关系的走向:太快或太慢?抑或他心态出现了问题?他回忆起大巴上的一幕幕:时愿和石砚初相谈甚欢,聊了一路。他烦躁地摘下帽子扇风,几度欲开口挑明:他们牵过手,也拥抱了,现在算什么关系?
“好点没?”时愿研究完轨迹图和行程表,“我们可以走慢点,刚才领队说会在休息区多停留十分钟,等我们。”
闫昱恒昂头仰视她,恍惚数秒。她漆黑透亮的眸子里只浅淡映着他的面庞,轮廓并不清晰。他站起身,微微勾着背,凑到她面前,终下定决心:“时愿,跟我在一起吧,好吗?”
风吹散了句末升调,自作主张将问题转成了肯定句。
时愿被迫和他瞳孔里的自己对视,有点懵。她大脑快速运转,试图组织语言,却屡屡告败。
闫昱恒并不意外她此刻的沉默,趁热打铁牵起她双手,郑重启唇:“本来打算到山顶再问。可刚才我吹着风,突然想明白一个道理。没什么好时机,当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时愿放慢呼吸,神思随着吸进去的新鲜氧气,逐渐由混沌转为清明。为什么非要现在说这些?徒步刚开始没多久,她需要保存体力,照看队友,说不定还得处理些幺蛾子。
“你别不说话。”闫昱恒等急了,晃晃她的手,“我不是在逼你。”
“我们下山后再谈?”时愿实在不喜欢将工作状态和私人情感混为一谈,“我现在没空想这些。”
闫昱恒虽没得到想要的回复,心思却稍微安定了些,宽慰自己至少她没当场拒绝。他松开手,“走吧,我休息好了。”
另一边,石砚初领着大部队按时抵达休息点。
他找到一处干净台阶,席地而坐,远远瞧见时愿和闫昱恒一前一后爬坡。期间时愿顿住脚步,伸出手;闫昱恒自然而然牵住她,不知说了什么,笑容灿烂,过了好一会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