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在頭上的那隻手寬大而厚實,蕭洄看著他,認真道:「但你是一位合格的官。」
世上安有兩全法。
蕭懷民說:「你我中間隔了六年的光陰,雖每月都有書信聯繫,但沒見面終究是沒見面。我不知道你成長在如何的環境,你的擔憂我也知道些,有些事我可能幫不了你,但好在你上頭還有兩位哥哥。」
「你大哥為人沉穩,在年輕一輩中威望頗高;你二哥……」說到這,他突然停了一下,好半天才想出措辭:「是我對不住你二哥,但凡事不能只看表面,我也有我的顧慮。總之,他雖然與我蕭家早就斷絕關係,但我能看得出來,他對你這個弟弟還是很上心的。」
「你以真心待他,他會拿命護你。」
「還有西川。」
提到這個名字,蕭懷民突然笑了,凝重的表情也鬆了些許。「他是爹爹教過最好的學生,有他在是我大興朝的福氣。你二人如今也有了些交際,也算你半個兄長,若有什麼事是你兩位哥哥辦不了的,也可以去找他。」
「但也不能離他太近。」
蕭洄:「所以到底找不找他?」
蕭懷民:「……罷了,看你自己吧。你腦子不笨,為父相信你。」
這話題轉得太快,突然有些沉重,蕭洄不明所以,「爹,您為什麼突然提這些,發生什麼事了?」
蕭懷民沒有回答。
「你是不是在替汪小茜兩人不平?」
蕭洄想了想,說:「也不全是,她們二人殺了人就該付出代價。我只是覺得,這件事最後不該是這種結局。」
「穆同澤今日在朝上提了此事,陛下與諸位大臣皆有意動。在即將拍板之時,西川站出來了。」
「以一人之力,將局面掰回。他一站出來,你大哥,宋青燁、晏之棋……這些年輕派的官員都站出來反對。」
「他們在朝堂上吵了一架。」
蕭洄幾乎可以想像得出晏南機氣定神閒地站在場中,一群官員爭執得面紅耳赤卻拿他絲毫辦法都沒有的場面。他眼睛彎了彎,又問蕭懷民:「那您呢?」
蕭懷民身為內閣輔,他的話分量很重。
「穆同澤提這事是經過內閣允許的。」所有呈交聖聽的奏摺先得經過內閣。蕭懷民從桌上拿起他剛寫的文章,「這是我剛才寫的,你覺得如何?」
蕭洄接過來。
蕭懷民繼續說:「西川是我的學生,我沒有立刻說話。通過他我又想到了你,便錯過了最好的反駁時機。下朝後他過來尋我,同我說了一句話。」
說了什麼暫且不提,無非就是想勸說他同意如實公布。蕭懷民雖未當即答應,但好歹是聽進心裡去了。
今日去廣寒寺上香,又在院子裡見證男子當眾暴打妻子的一幕。
後來,通過半瞎子的口中得知,這樣的場面幾乎每隔幾天都會上演。
在佛門淨地都如此,更別說在他看不到的其他地方。
「我老了,身上擔著的東西很複雜。如果你也覺得可以,我準備把這件事交給你二哥來做。如何?」
蕭洄眼睫顫了顫,抓著紙張的手微微收緊。
「為何是我二哥?」
「我自有我的考量。」蕭懷民拿過那兩張紙,起身從桌匣里拿出火摺子,將其點燃放在炭盆里。
頃刻化為了灰燼。
***
蕭洄被留在主院吃飯了。
秦氏有好幾天沒見到幼子,想念得打緊,今兒個聽說他來了,特意讓廚房做了好些吃食。
也就是這個時候,她才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兒子愛吃什麼。
秦氏一邊拉著蕭洄進廚房一邊哭,把她這些年母子分離的痛全哭出來了。哭得蕭懷民腦仁疼,飯也沒吃就出門了。蕭洄也沒有應對這種場面的經歷,手忙腳亂地給他娘遞手帕。時不時說點他在金陵的事哄她開心。
他嘴上功夫很溜,講起故事來繪聲繪色,沒一會兒就把秦氏逗笑了。笑了一會兒又哭,哭她錯過了他這麼寶貴的六年。蕭洄就挽著她的手臂,靠在她身上,像個孩童一樣撒嬌。
蕭洄在穿越之前,從來沒有過這種舉動。
他在原來的世界,很少能體會到「情感」這個詞。
在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長公主。
秦氏和長公主,完全是兩種類型的母親。
他想起來,長公主好像很希望能擁有一個會撒嬌的孩子,這點晏南機好像滿足不了。
蕭洄差人去給老夫人說了聲,再讓下人們把做好的吃食全都搬到後院去,同老人家一起吃。蕭老夫人信佛,不愛出門。平時就待在佛堂里誦經,蕭洄除了在剛回京那幾天外幾乎也沒怎麼見過。
飯桌上,蕭洄給他們講了最近在學堂里的事,吐槽陳夫子上課太枯燥,荀夫子每次都愛遲到。說他遇到一個非常熱心的同桌,沒去學堂里的那幾天很細心地幫他整理了課業。還有卓既白這個大好人,主動要求幫他學習算數。
「那日我的詩詞歌賦交上去,陳夫子兩天沒再抽過我回答問題。」
在溫時的幫助下,雖說依舊寫得像狗屎一樣,但好歹是能看。陳夫子大概知曉了他的水平,也就放過他了。
秦氏和老夫人是女人,她們只關心丈夫兒子過得幸不幸福,其他什麼的,都不樂意操心。
蕭洄高興她們也就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