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太急于将他人推开时,总是会绞尽脑汁地在脑海中搜寻对方的缺点,以此求得心安理得。
心安理得,便可冷漠应对。
他依然冷冰冰地看着女帝,好像回到了几个月前的那个午后,他面无表情地将草拟的圣旨递到她面前,不给她任何犹豫质疑的机会,只将她当做把持朝政的工具。
那时,她甚至都还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但眼前,在案边铜灯的映照下,少女双眸清澈地望着他,认真说“朕想出宫一趟,见见秦晋大长公主,张相可愿与朕同行
如果拉上张瑾,卢氏应该够给面子了。
张瑾冷漠拒绝不。
好吧。
小皇帝被拒绝也不恼,给那些圣旨画敕盖章之后,就打了个哈欠,从一堆凌乱的奏章下拿出她偷偷藏的阿奚的信,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张瑾
她看了一会儿,抬头,很疑惑地问“张卿怎么还不走”
张瑾神色冰冷。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
故意的,在自己面前读阿奚写的信,好像是在得意地炫耀,亦或是报复什么那些信他看过几封,多是一些肉麻又琐碎的话,满纸都是少年的那些小心思,直白得令人牙酸。他多看几个字都难以忍受。
“陛下的政务处理完了么。”
他平静开口。
不着急。”她微微一笑,很是坦然道不是还有张相帮忙么,朕就先偷懒几天好了,对了,阿奚在信中说你染了风寒,爱卿身体可还好
张瑾
张瑾皱紧眉头“臣还好。”他没想到阿奚连这个都提了,早知道把他的信全检查一遍的。
姜青姝点了点头,又没话了,继续翻着那些信件,张瑾微抬眼睑,看到上方的天子神色认真,一封信看了许久才翻下一封,甚至有些细致地看了两遍。
或许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她的唇角已经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笑得很是好看。
这么开心。
张瑾无法理解她为什么笑,就像他无法理解阿奚,为什么连多添了一碗饭都要跟她分享。
或许是年岁带来的鸿沟。
可纵使是十八九岁的张瑾,也依然沉闷、冰冷、毫无情致。他本身就是一个无趣之人。
纵使阿奚不在这里,张瑾站在此处,也自觉碍眼,便打算转身离开,偏偏姜青姝已经看完了,她一把放下那些信件,很兴奋地叫住他卿留步。
张瑾一顿。
他回过身来。
少女眸光莹润,浅笑着望着他,认真地说“朕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阿奚了,他想朕吗朕今日反正无事,就去爱卿家里看看阿奚吧。
张瑾缓慢地重复一遍陛下今日无事
她用力点头。
她好像是看完信有些按捺不住了,比先前说要去试探卢氏更为兴奋,那些压抑在少年皮囊下的朝气与喜爱,与这一身龙袍格格不入。
也让他觉得尤为刺眼。
他不再抬眸看她,谁知她还走下玉阶,伸手扯了他的袖子,走吧,朕就去更衣。
他低眼看着被她扯住的官服,下意识后退一步,
突然说“臣陪陛下去探望秦晋大长公主。”她“啊了一声,诧异了一会儿,居然没有答应,而是说“可是朕想看阿奚。”
“陛下不想去探望长公主了”
也可以改天,朕就是想看阿奚。“阿奚今日不便。”他能有什么事啊
她还在追问,张瑾握掌沉默,又冷冷地说了句“陛下别忘了,臣让你和阿奚相处的初衷。”
不就是拖嘛,拖到最后又能怎么样
她不知道他语气为何突然这么差,用很小的声音嘀咕了一句,他听得清楚,眼尾抽搐了一下,垂睫看着她隐匿在自己影子下的容颜,一时居然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阿奚。
那笑容很好看。
不像是装的。
她和阿奚,年岁相仿,性情相投,连很多习惯都尤为相似,这样的两个人彼此吸引,简直是天经地义
张瑾又一次强硬地说还望陛下注意分寸。
她狐疑地瞅他一眼,好像妥协了,丧气地说了声“好吧,那朕和爱卿即刻启程,摆驾郭府。”
秦晋大长公主染疾已久,一直不曾痊愈,女帝亲自前来探望,尚书左仆射张瑾随行,令郭家人大为惊惧。
其实西北有战事,天子此行究竟为何,郭卢两家约莫也能猜到一点意思。原本他们还能继续装傻下去,但天子都亲自来了,若是不表示一二,只怕是难以善了。
而且张相也在。这是不是代表,张党那边也是想将卢氏拉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