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不是清河村的原住民,他们是逃荒来这里定居的,吴家老四娶了村里长大,爹不疼娘不爱的吴母,日子说不上富裕,却也还能将就着活。
可惜吴家男丁们上山打猎的时候,冲撞了妖邪,那妖怪馋人的精气又不愿杀生,便给了他们两个选择——吴家的男丁全部吸走一半的精气,或者让它吃上一口胎儿的先天之气。
吴家斗了,斗不过;拦了,拦不住。
家中的男丁不能出事,不然女眷孩童也活不下来,吴家的奶奶跪着求怀孕的吴母,吴母只能含泪答应,那妖怪倒也守信,吃完便走了,可怜还没出生的吴七娘差点重新投胎,出生以后也是哭声微弱的小小一团。
吴家对吴七娘有愧,把人捧在掌心里当眼珠子看着,吴七娘又结合了家里人的优秀五官,长得白白嫩嫩跟画中仙童一般,为人也极聪慧,吴奶奶见孙女生的如此出色,偏偏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没少在暗中叹息。
吴七娘五岁的时候,吴家分家了,吴老爷子下了强制性命令,吴家不只有一个孩子,不能因为愧疚耽搁了其他孩子的嫁娶,吴家净身出户,家中的房屋田地全都留给吴家老四,对吴七娘的债也就算还完了,以后生死各安天命。
吴家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沉默的接受了,吴老四和吴母更加沉默的努力干活,可能真的是报应,他们再也没有第二个孩子。
赚钱就像针挑土,花钱好似水推沙。
吴家其他人的日子被跌跌撞撞的咬着牙过了起来,可吴七娘经常生病,挣来的银钱根本赶不上花出去的药费,偏偏吴七娘生来便听话又懂事,就算还没走路便学会吃药,也时常是唇角带笑,吴家父母实在是舍不得放手。
养大就好了,只要及笄就能嫁人,到时候找个和善的富户,以后也能平安到老。
吴家父母抱着这样的希望,疲惫又艰难的活着,吴七娘长得杏眼桃腮楚楚动人,年纪尚小便展现出惊人的容貌,这是她跨越阶层的保证,也是吴家父母的信心。
如果事情真的就这么展下去,那就好了。
吴七娘十岁的时候,家中的房子已经因为治病被抵押出去,吴母打听到镇上有个好大夫,连饭也没吃便匆匆的走了,长久的劳累在这一刻爆,吴母直直的栽倒下去,没多久便停止了呼吸。
她是被累死的。
吴母的葬礼冷清又简陋,吴父也被挂上了无心无情的名头,但吴七娘之前亲耳听到,吴母跟吴父相互约好,如果他们谁死在了对方前面,葬礼能多简单就多简单。
“人都死了,阳间的东西再怎么好也享受不到,我宁可你拿这个钱多去找几个大夫,给七娘多开几贴药回来。”
“好好的,说这些不吉利的事情干什么……”
“老头子,你应该也有感觉的。”
“行,到时候我们去底下一起种地。”
“哪有鬼种地的……”
……
吴七娘没有哭,她的身体最忌大悲大喜,阿娘死的时候都在念着自己,那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长长久久的活下去,连着阿娘的那一份一起。
十四岁的时候,吴七娘来了天葵,吴父看着女儿越动人的容颜,决定带女儿出去买两件便宜的饰,日后议亲的时候也能打扮一下。
吴父兴冲冲的去了长安的西市,摸着怀中的几个铜板左挑右捡,最后看中了一件木簪子,跟卖家讨价还价买下,让后面同样看中木簪的小娘子急的跺脚,跟旁边定了婚约的郎君抱怨了几句,也没太放在心上。
然后吴父就被打了,木簪子也断成两截,本来吴父的身体也同样亏空的差不多了,这次挨了打,跌跌撞撞回去就病了,这一病就再也没好过,有同情吴父的人帮着打探消息,才知道打人的小郎君是候补的衙役,便也没人敢去讨回公道了。
纵使只是不入流的衙役,纵使只是最底层的权利所有者,也不是老百姓能得罪的起的,就连吴父在知道自己挨打的原因后,也只叹息自己倒霉。
吴父咽气后,家中已经没了任何值钱的东西,吴七娘做不得重活,也没有手艺,还时常要药材进补,就算生的一副好容貌,人牙子也不敢收,吴家不管在分家前还是分家后,都对吴七娘称得上一句仁至义尽,吴七娘也不愿意给他们平添负担。
所以,吴七娘伪装吴父还活着,求着人把他们带到西市,打算给自己找一个富裕的主家。
容貌不要紧,年纪不要紧,只要有钱,不会随意糟践人,吴七娘都认。
她要给吴父买一口好棺木,她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然后,她等到了吕家的郎君,家财万贯,妻妾众多。
搭上手的时候,吴七娘不是没有看到周围讽刺的眼神,但比起吴父的葬礼,比起长久的活下去,这些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