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什么人在追捕我,还是我过去有没有过不想提的经历?”
多么敏锐——埃德温只是问了后面的问题,但他同样也想旁敲侧击出前一个问题的线索。主教私下里派人去查过恶魔塔尔的信息,照理来说,在世界上活动过就会留下痕迹,更何况恶魔提供过很多探访过的地点。
然而,结果是一无所获。
比雪地还干净,就像是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一只叫塔尔的恶魔。
“我都想问。”
主教坦言,“不过这取决于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不会回答第一个问题,”
恶魔有点恶劣地给了他期待,但是并不兑现,继续保守了他的秘密,“这值半杯苦艾酒,我没意见。”
他伸手把酒杯凑到唇边,酒液苦涩而辛辣,但恶魔连表情都不曾变一变,高浓度的酒精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问题。
主教甚至来不及感到遗憾,他猜到了这个结果。
“但是,”当塔尔的嘴唇离开透明的酒杯时,他冲他摇晃了一下杯中深绿色的液体,这种绿色会让人联想到掩埋得很深的秘密,
“埃德温,你猜的很对,所以我觉得也没必要隐瞒。的确,我曾经被关在某个地方,算是很久的一段时间。那绝对是非常讨厌的记忆。”
“我很抱歉。”
埃德温基本下意识就这样说。塔尔的最后一句话咬字又轻又慢,带着微微一点小勾子,令人分不清他是真的在意,还是故意稍带一点撒娇的语气。哪一种都让主教无法招架。
“你不用道歉,”
杯子放在桌上,出一声脆响,恶魔看着他,“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被关起来的感觉真的非常非常糟糕,在一个无法逃脱的空间,就连日子也没办法数清,而且,既没办法自己离开,也等不到外面的人来拯救。”
埃德温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他此时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塔尔的语气轻松,简直可以说是漫不经心,仿佛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但是,不是这样的。只要想一想塔尔曾经被困在什么地方,痛苦又绝望,主教就觉得自己的心不正常地收紧,像是被某双手攥住。他张了张嘴,想要制止塔尔继续说下去。
“也不是,”
但塔尔还是继续往下说,若有所思,
“我想我还是太愚蠢了一点。你知道吗,主教。虽然我现在这样说,但那是因为我知道结局。实际上,我直到最后还怀揣着一线最没有凭据的希望,觉得会有人来救我。”
没有人。埃德温从恶魔的眼睛里读到了结局。
他费尽心思地想要找到什么话来安慰他,可又觉得一切安慰都没有力量。恶魔红色的眼睛在他面前微微颤动,辛辣的渴望溢满了他的血液。
如果自己当时在就好了。主教想,如果有机会救他,他绝对不会让他失望。
而塔尔看着他的模样,就像是被他笨拙的思考逗笑了,他安抚般地凑过来摸了摸埃德温的头,
“没事的,已经过去很久了,你不用在意。”
然后,恶魔的手被埃德温勾住,他惊讶地意识到自己没法轻而易举地抽身而去,主教稍微弯曲膝盖,这样就能越过狭窄的桌面,有足够大的空间——可以抱住他。
简直是被自己教出来的学生反过来教授了题目那样。
埃德温抱住了对面的恶魔,塔尔陷在主教的拥抱中,有点不可思议,就在方才,他眼中掩藏的很深的并不是悲伤,而是深重的对自己的嘲讽。主教的拥抱又轻又硬,他并不是一个柔软的人类,但那也足够有温度。
“对不起。”
塔尔听见埃德温在耳边说话,“我……不该提起这件事的。但是,那不是你的错,想要被人拯救不是什么愚蠢的事情,如果是我——”
后半句话的声音很小。
根本没有反抗,恶魔完全是主动地接受了这个拥抱。他将头埋在对方的颈窝中,不在转化期,埃德温身上没有味道,主教身上的气质冷淡且干净。
就算是安静的角落,塔尔也听见周围某个方向,有醉醺醺的客人朝他们吹了一声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