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狗奴才油嘴滑舌,没一句实话,罗常在狠狠瞪了他一眼,“待我禀了皇上,定要查明实情,治你的罪!”
那小太?监吊梢眉挑起?来,讪笑一声,“罗主子要带奴才去御前,也得见着皇上的面?儿不是??”
罗常在入宫也快一个月了,从未侍寝,可见,皇上压根就没想起?过这?么一个人。那小太?监向来拜高踩低,才瞧不上这?么一个不得圣宠的小小常在。
罗常在简直要呕出血来,她现在要掌嘴这?奴才,都嫌脏了自己的手。
“我父曾言,皇上素来重视规矩法度,恪守礼法。皇上御极后,重审诏狱,泽被天下,从不错冤一人,上京城上上下下的百姓,谁不敬服!我便是?不信了,皇上那般的圣明君主,眼里?会容下你这?样的沙子!”
那小太?监愈发不屑,“罗主子,皇上日理万机,主子还是?安生些为好,免得惹了皇上厌烦,届时别说是?要冰了,就是?要去给宫里?的奴才拿月例,怕都难了!”
李怀修冷眼从竹林后出来,“朕竟不知,后宫还有你这?般不敬上位,目无规矩的刁奴。”
罗常在看见忽然出来的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这?人面?如刀裁,威仪不凡,直到后面?为自己操碎了心的老父亲差点要咳碎了胸腔提醒她,罗常在才骤然回神?,居然连宫礼都忘了,直接跪下了身?子,“嫔……嫔妾轻皇上安。”
罗英无声抚额,若非家中只有这?一个女儿,他定是?要换人进宫,还好她也知祸从口出,还谨记着不得背后议论圣上,否则他们罗家也别想待在京城。
那小太监最后由皇上发话,交给了皇后处置。
全福海眼观鼻鼻关心,罗常在今夜侍寝是板上钉钉了,罗常在也是?个有福气的,这?时候入皇上的眼,一则平衡了徐美人的圣宠,二则也是罗常在看似言行无状,实则也是?聪慧。
这?番话,皇上喜欢听,也喜欢,让旁人听见。
罗常在脾气不好,进宫后终于得以伴驾,也算是?扬眉吐气,翌日,管事太?监麻溜地往玉兰阁添了一应用度,罗常在到仪元殿问安,也算是?挺直了腰板。
刚要踏进仪元殿的门,就遇见了称病许久的徐美人。前些日子徐美人得宠,罗常在在徐美人跟前总要矮上一头,如今罗常在难得先福身起了话,“徐美人的身?子可好些了?”
徐美人称病这?些日子,无时无刻不期待着皇上能怜惜记挂着她,到怡香苑看望,不想,竟是?她痴心妄想。不仅没等到皇上过来,还得知了罗常在侍寝的消息。听闻罗常在侍寝,徐美人终于?坐不住了,她哭了一日,才想明白,后宫女子,最忌讳的,是?对那位有心有情,全然是?她入宫后,那位恩宠于?她,让她忘了那位坐拥天下,临幸她不过是?因她的母家,那位又何时真正在乎过谁。这?些日子也是?对她的敲打,是?她将自己摆得太?高,以至于?进了死胡同。
如今她终于?想明白,皇上看中的从不是?女子的容貌性子,而?是?于?前朝的有利之处。她只要记得这?些,再怀上皇嗣,加之母家扶持,何愁他日不能坐到高位。
徐美人想通,也就没那么多?忧虑,她轻柔地笑道:“风寒罢了,劳罗妹妹关心。”
罗常在在家中并无姊妹,入了宫也不习惯与嫔妃姐妹相称,听闻徐美人唤自己罗妹妹,她神?情有些不自然。
眼见到了问安的时辰,两人没再继续叙话,各自进了内殿。
进宫的三人中,又有新人侍寝,这?新人还是?没人在意的罗常在,不由?得引人侧目。
罗常在生得小家碧玉,然放在后宫一众争妍斗艳的娇花之中,就显得寻常了些。
三人中,独独容貌最艳的白答应还未侍寝,白答应神?情难免低落,话也说的少。
罗常在昨夜侍寝,今儿问安,皇后早已备了赏赐,罗常在谢恩后,皇后揉了揉额角,面?容乏累,便让殿内的嫔妃各自散了。
明裳从殿内出来,就见洒扫的小宫女正毕恭毕敬地跪身?,给罗常在说尽了讨喜的话,哄得罗常在心花怒放,没少给那小宫女打赏。那小宫女两眼冒光,连连叩谢。
几日前,罗常在还是?个不得宠的常在,一夕间,摇身?一变,因侍奉圣驾,没人再看看轻。
明裳对此?倒颇有感?慨,成也圣恩,败也圣恩,因那为手中的权势,谁不想受其仰仗庇护,以求一分尊荣。
……
入夜,砖红的宫墙挂上一抹朦胧的月色,温柔似水,清绝静谧。
夜色这?般深沉,勤政殿仍旧掌着明亮的琉璃宫灯,男人坐在御案后,翻看着白日的奏疏。
全福海近前,正要沏茶,这?时,殿外忽然有一小太?监慌里?慌张地跑进通禀,“皇上,方才殿外来禀,雪霁亭走水了!”
“砰”的一声,瓷盏落地,全福海愣了下,后知后觉出了什么事,压根不敢去看皇上的脸色,忙跪到地上请罪。
他耳边听到皇上先声发问:“宓贵嫔如何?”
那小太?监打听好了原尾,不敢吞吞吐吐,立即答话,“奴才听闻是?偏厢先走了水,宓贵嫔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
李怀修黑眸稍缓,拂袖起?身?,大?步流星地往殿外行去,“去雪霁亭。”
全福海爬起?来小跑着才跟上皇上,下了台阶,赶忙扬声唤人:“摆驾雪霁亭。”
此?时夜色已深,谁也没料想到,雪霁亭忽然走了水。要是?换作别的嫔妃宫中走水,这?般深夜,不过当作一桩笑谈,是?没人愿意起?身?梳妆换衣,前去看望,偏生这?人是?宓贵嫔,当下皇上最宠爱的妃嫔,这?事儿发生在宓贵嫔身?上,总会有几分不寻常。
按捺不住的嫔妃得了消息,立即起?身?更衣,赶去雪霁亭,这?急急忙忙中,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在里?。宓贵嫔也是?有点儿倒霉,行宫中偏偏她住的地方深夜走水,也有些运气,听闻传话的宫人说,火只烧在偏厢,宓贵嫔没伤到半分。不过没到雪霁亭,谁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们倒是?巴不得宓贵嫔出事,最好被烧毁了容貌,再不得皇上宠爱才好。
雪霁亭
明裳出来得急,鬓发只草草用一根银簪松松挽了,她肩头披着藕荷色的织锦披风,靠坐在院里?的矮凳上,眼眸看着进进出出救火的宫人,仍旧心有余悸。
火虽是?烧在偏厢,但熏起?黑烟仍波及到了她,辛柳正要给主子擦去脸上浓烟熏出的烟灰,明裳则是?抬手,拂去了她的帕子,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辛柳会意,便按主子的意思,收了绢帕。
这?场火起?得不明不白,动静又闹得大?,倘若明裳穿得干干净净,毫发无损,难免要落人口舌,好似她为了争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她自是?不信,好端端的能凭空走水,既然有这?个机会,她又岂能不借此?博得那位怜惜。
明裳拨开耳边的碎发,冷静地看向烧得塌了廊檐的偏厢,沉思间,殿外就有宫人通禀,圣驾到了雪霁亭,明裳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她原以为最先过来的该是?离得最近的徐美人,不想居然是?皇上。
来不及多?想,明裳扶着辛柳起?身?之际,原本沉稳的面?容忽然换上了一副泪水湾湾,弱柳扶风的病态,耳畔的发丝拂过脸颊,黑色的烟灰抹过眼尾,那双水眸中的泪珠欲掉不掉,仿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叫人怜惜不得,想抱在怀中细声安抚。
待那抹明黄的身?影出现在雪霁亭,明裳想也不想,眼眶掉了泪水,扑到男人怀间,娇娇柔柔地哭诉,“皇上,嫔妾好怕,火烧得那般大?,嫔妾险些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纵使知晓此?时怀中这?女子有三分故意做出给他看的伪装,见到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李怀修仍是?忍不住心口疼了一下,不自觉放轻下声,拂去她颊边被泪水粘湿的发丝,低声安抚,“别怕,朕在这?,有朕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明裳纤弱的身?形在男人怀中轻轻颤抖着,葱白的指尖扯着男人的衣襟,泪水涟涟,梨花带雨,不能自抑一般。李怀修竟也能耐着性子哄她,见这?女子越哄哭得越哄,终于?皱起?了眉头,无奈地掐住明裳的脸蛋,指腹摩挲两下女子白腻的肌肤,“先说说,怎么回事?”
男人沉沉的黑眸盯在明裳的脸上,李怀修看清了女子面?颊烟熏出的黑渍,眼色微深,这?人虽有几分做戏,但夜中走水,险些危及性命,并非小事,受的惊吓确也做不得假。他有意安排这?女子住在自己近侧,不想也能出今日这?事,他眸底一闪而?过的沉色。
李怀修垂下眼,耐心地擦去女子侧脸的烟灰。
男人指腹的动作温柔多?情,明裳止住哭声,眸子可怜巴巴地抬起?,似水的波动中氤氲的全是?委屈害怕。
这?害怕也并非全是?作假,她又非神?机妙算,怎会知今夜雪霁亭会忽然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