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夷来不及收拾自己,在王五女的帮忙下点上炉子,以大致的比例配好干净的水,撂开锅盖,用文火煎了起来。
汤药逐渐呈沸腾之势,他拿扇子小心地控制着火苗大小,头也不抬地对王五女道:“大概要等三到四个小时,你要是没什么别的问题,就先进去照顾孩子吧。”
王五女有些疑惑:“请问郎君,什么是小时?”
……又忘记了换算。
果然,人的口头习惯很难在短时间之内更改。李明夷改了个说法:“就是两个时辰左右。如果小虎有什么异样,你再出来告诉我。”
王五女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您要亲自在这里煎药?”
“当然。”李明夷打着扇子,眼神垂然专注,似乎并不觉得这个安排有什么问题,“小虎还在热,你需要继续保持温水擦浴,有空的话关注他的皮肤状态。”
他方才便想交代这个,不过既然她跟了出来,就让她先看过安心。
炉子里的火苗簌簌燃烧,在冰冷的雨夜里,形成一点温热的光源。
王五女看着他摇动的手臂,忽然明白过来:“我方才还以为……以为您要走了。郎君深夜过来诊治,还亲自送药,我们母子已经十分感激了,怎么还敢劳动郎君?”
“道谢的话,留到以后再说吧。”
李明夷抬头看向她,神情平静,眼神却并不轻松。
“治疗还没有开始。”
尽管雷公藤的毒性并不像传言中恐怖。
但相对应的,在缺乏提取技术的古代,很难保证其有效成分的浓度和杂质含量。
这种带着极强赌博性质的治疗方案,并不符合科学的严谨、精确,若非事态紧急,绝不会成为他的选择。
但就像卢小妹说的
难道眼前是绝路,就不往下走了吗?
在他凝重的目光中,王五女仿佛也更清楚地意识到这个“试一试”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但她并未露出害怕,只是点头。
“我听您的。”
两个时辰的时间,似乎被无尽的雨拉扯,显得格外漫长。
一线破云的晨光中,那扇破烂的木门被再次推开。
王五女目光憔悴地抬起头,只见李明夷大步走了过来,以手护住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径直在母子二人身边半跪下来。
他的脸上同样有疲惫的痕迹,不过看起来精神还好。王五女将地上昏睡的小虎扶坐起来,向他略微欠身:“有劳先生了。”
在喂药之前,李明夷再次检查了小虎的生命体征,确定病情没有太大的变化,才一匙一匙将碗里的汤药灌进他的喉咙。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被雨水浸透、弄脏的白色大褂,接着对王五女道:“如此早晚两次,先试三天。这三天必须严密地观察小虎的病情变化,接下来要辛苦你了。”
“那您……”
李明夷看了眼院外那个不足蔽雨的破烂茅屋,考量片刻,选择了最简单的方案:“我先呆在这里,你随时可以来找我。这三天是最危险的时期,只要小虎能熬过去,他的病就有转机了。”
对方考虑得这么周全,王五女手指交握,嘴唇张开又闭上,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说了句“您等等”,便急忙跪坐下去翻找。很快,从那卷厚厚的麻布底下找出一个用旧但还算干净的布袋,整个递给李明夷。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郎君不要嫌弃。”
李明夷不明就里地接过布袋,打开用手指拨着看了看,里面尽是一些碎银、铜板,却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想来是主人极为珍惜,所以时时清点着。
布袋掂在手里,分量不算重,他伸进去的手指顿了顿,又退了出来。
李明夷拉紧布袋上的绳索,弯下腰,把它重新塞回王五女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