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清药蓠的神色,只察觉他一下子绷紧了,心中一揪。
“家里长辈说没说过,你有一个英年早逝的叔叔?”
“嗯。”
“那是你的生父,也是几十年来,家族中诞生的血统最优之人,你的祖父母为了创造最强大的后代,用药物强制他永久化龙去雪山生活,再无法回到人类社会。”
药蓠攥紧双手。
“后来,一群应龙收留了他,他和其中一条雌龙相爱,诞生了你。他不知,这正是你的祖父母最期待看到的——西方龙与东方龙的混血、最强大的后代。所以你一出生,就遭到药家人抢夺,你的父母拼死守护,最后双双被射杀,而你,被交给了现在的父母。”
“这是真的?”药蓠死死盯住老喇嘛的双眼。
老喇嘛肃然颔首。
“呵!”药蓠移开目光,十指交叉,咬牙,竭力抑制什么一般微微颤抖。
我看向药蓠,正自犹豫,峭壁下方忽然飘来清脆的牛铃声,上楼梯的脚步声渐近,很快,姐姐出现在门口。
“师父,”她似早有准备,“我想亲自告诉小昱。”
老喇嘛没有跟来,姐姐带路,我们沿洞穴内陡峭的楼梯向上爬,来到顶端悬崖,探出头,近在咫尺的蓝天最先映入眼帘,直起身,四周有绵延广阔的松林环绕,前方刀削般的山脊后,是巍峨雪巅。
五月暄阳捂暖人的身子,雪山来的清风卷过发丝,药蓠走向崖边,远眺良久,直到天空中每一片云都变了形状。
“我还有一事不明。”他转身。
“什么?”姐姐从容不迫。
“请先告诉我,”药蓠忽然揽过我的肩,“小昱是你亲弟么?”
姐姐释然一笑,思绪飘远……
二十三年前,幽州郊区,黄昏。
东倒西歪的旧楼挡住落日,金色余晖透过罅隙洒进巷子,照亮生锈的钢架楼梯。红发女人坐在楼梯上,半个身子隐在暗处,裸露遍布凌虐痕迹的干瘪乳房,怀中两个婴儿沐浴在光里,因为吸吮太过用力,小脸都皱巴巴的。
女人的脸藏在结块儿的乱发中,强忍着哺育的剧痛,忽然,一辆黑色轿车碾过地上阳光,停在巷子里,她这才慢腾腾披好衣服。
两个便衣伙计跳下车,驱赶围拢而来的流浪汉,随后,穿唐装的矮胖男人推开车门,来到女人面前。
光被挡住,较大的女婴瞪大眼看向陌生人,较小的男婴受到惊吓哭了起来。
“考虑好没有?这点心意,请收下吧。”矮胖男人递上一张卡。路灯亮了,女人缓缓抬头,乱发垂开两边,露出消瘦邋遢却犹见当年的脸,眼神懵懂,茫然。
女人年轻时最喜欢一首诗,现在最害怕回想,“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可琵琶女还有商人嫁,那恶心的酒鬼一夜之后便不知所终,只留下她日渐大了的肚子!
“……”
因为哭得太用力,男婴剧烈咳嗽,女婴许是被抱疼了,开始挣扎。
矮胖男人又道:“你丢了工作,已没有能力独自抚养两个孩子,况且红头发太惹眼,在这里容易被当成目标,我媳妇儿不能生育,心心念念想抱儿女,咱两口子说什么也不会亏待他们。”
“如何?孩子我们替你好好养,拿去这笔钱……”他忽然从女人眼里看出来什么,话里透出鼓励,“人生随时可以重新开始!”
“竟然用孩子实验,畜生!!!”
缭绕檀香味的古典书房里,银发披肩的吐蕃男人拍案而起,本就透红的双颊涨得更红。书桌对面是药家家主、药葭的父亲——药卓仁,年近七十却未显老态的他十指交叉,漠然地注视眨眼间已经抵住自己喉咙的藏刀。
吐蕃男人是个古董贩子,药卓仁逛古玩市场的时候看上了他手里一件元代玉壶春瓶,当时两人一聊甚是投机,药卓仁提出想请男人帮忙鉴定府上其他古董,男人这才前来拜访,不料刚刚无意间撞见两个伙计正忙着抢救一个穿病号服、全身伤痕累累的男孩,嘴里还念叨什么“又失败了”、“给女孩加大剂量”。
“我要带走那些孩子!否则……”男人冷冷扫视闯进书房的伙计,刀尖又抵入数分。
药卓仁看见男人脖子上的狼牙编绳项链,眼珠一转,摆了摆手,示意伙计们退下。
很快,书房里只剩两人。
“人类若能通过注射药物获得龙类强大的基因,必将是生物学上的奇迹,我深知这项研究比做家族产业有意义千倍万倍,后世谈起药家,不会再说我们是爱财的商人,因为我们创造了生物学的奇迹!只是这条路一旦开始便无法回头,我的儿子儿媳为此牺牲,孙子也恨我,还好……多谢这两个孩子,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现在,你带走他们吧,我只需要——”
药卓仁胸有成竹:“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