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卿的帐篷,卿要去何处?”姜鹤年说话的声音很轻,但于林都能听清,“若卿不嫌孤叨扰,不妨同榻而眠。”
“你我君臣二人,这些年,却很少交心而谈,今夜不正是个机会?”
“臣,都听主子的。”于林道,他低下头,吸了口气才将自己惊诧又欣喜的情绪沉淀下去,今夜的酒太纯,喝了两碗就冲昏了他的头,熏红了他的脸,他一定是醉了,醉了心就开始傻笑。
姜鹤年问一句,他磕磕巴巴地答一句,直到帐篷外的火熄了,人声退了,才决定上床歇息。
姜鹤年褪去外衣,于林卸去铠甲,二人躺在床榻上。
姜鹤年侧躺着,头滑落在肩膀上,他的头很长,京城里的主子养得矜贵,他露出的后颈像一截细腻的白藕,于林细致地将他刻在自己的眼睛里,这是从未有过的距离,他庆幸姜鹤年没有回头,让他自己默默享受这一刻。
这注定是于林的一个不眠之夜,他不想闭上眼,直到他听到姜鹤年的呼吸声越平稳,已经夜深时,按捺不住搏动的心催促着他动了动。
于林离姜鹤年很近很近,都能闻见他身上干净的气味,能听到他的呼吸,他探起头,靠近些,紧张得手攥成拳头。
他屏住呼吸,不让自己的热气洒在对方的脸颊上,他轻轻地比蜻蜓点水还要细微,最终用嘴唇触碰了姜鹤年的后颈,刹那间,立马缩了回去。
这是亲吻。
是他难以言说的爱。
于林唇齿颤抖着,他不愿割舍,却又深知这种情愫是畸形的令人作呕的。
他不是断袖,他不爱男人,他的心里只是装进了一个人,而那恰好是个男人。
只是于林并不知道,姜鹤年一直都是醒着的。
他的睫毛在于林触碰他时明显地一颤,他没有睁开眼,只是清醒地感受着于林那小心的触碰,仅仅只是一瞬,但热息还是扫在他身上,烫得他心惊。
于林是醉了酒的傻子,他亦是。
帐篷外的风还在吹着,这冷薄的空气冻不住怦然不止的心,宿醉一场又何妨?
第76章姜鹤年(六)姜武二十八年,姜王病逝……
三日后,太子回京。
将军于马上送别,别无他言。
太子此行消解了他心中思念之情,同床共梦已算圆满,殊不知,这会是他此生与姜鹤年最后一见。
姜武二十八年,姜王病重,太子侍疾,消息传至边疆时,姜皖决定不报回京。
姜王危,帝位更变在即,临行前,她对于林道:“王氏贼心不死,我恐其谋逆对阿兄不利,等朝廷的诏书下来可就迟了,有我在,必不会让阿兄有事,你好生打完这场仗,回京城复命之时,我们在宫中好生畅饮!”
姜皖回京时携带了四千轻骑,若当真宫变,便八百里加急,边疆的于林带军回京接应,她回到京都一路无阻,身上的铠甲还没有脱,持剑入内廷,一身戾气无人敢阻,刚至午门,头顶上传来一声钟响,铠甲簌簌一声,脚步顿时刹住。
丧鸣钟响,帝王崩殂。
她遥看了宫中金顶,一时茫然,宫道间,宫人倏地跪拜在两侧,惶恐倾听。
姜皖没有停顿多久,接着她便奔跑起来,她急急地朝东宫的方向去,宫墙上有金黄的银杏叶璀璨得像天上的太阳落了下来。
她父王竟去了。
姜皖即使有准备,却依然感到意外。
她心中没有莫大的悲伤,却也不是她自己预料般的冷漠。
她记得,奶娘离去的那一天,她难从悲痛中走出,阿兄在夜间与她谈心,阿兄告诉她,那就是死亡,血亲离去,身上就会少一块儿,哪怕很小,也是缺了。
姜皖更迫切地想见到姜鹤年,她还未到宫中,先看见被两侍卫架住的赵阴阳。
“公主?公主!”他晃眼间瞧见姜皖,起先诧异,却如蒙大喜,“公主快助我一臂之力!东宫有变!太子有难!”
闻之,姜皖立即冲过去,见侍卫有拔剑之意,她先行出剑,未多半言,一道寒光闪出来,剑归鞘中,两侍卫的脖子顿时鲜血迸溅,呕血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