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屋里做了一场白事,陈家媳妇有时会偷偷来到山脚下,不能靠太近就只能远远站着,她会说很多话,渐渐地,黄土上已经长满了茂盛的乌肚子。
直到有一天,陈媳妇再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肚子已经变大了,陈鹤年看到第一眼,就知道,那肚子里的是自己。
他娘又哭了。
“娘……”
陈鹤年试着喊她,只是她听不见。
原来娘是这样的,她的头很长乌黑得像墨,眼睛温柔得像水,用着期待着的神情轻轻摸着自己的肚皮,她对那黄土说,这是她的孩子。
她的眼神在告诉陈鹤年,她是那样地喜欢他,除了爷爷,没人再这样对他。
陈鹤年眼睛一下就酸了,他冲过去,却扑了一个空,直接摔在地上,他身上一定很脏很臭,跟没人要的泥巴狗一样。
他要是没了爷爷,就是真的泥巴狗。
他做错了一件事,他不该听了胡胖子的话,跑去邪山上,他害了他的爷爷,陈鹤年几乎要痛哭出来。
“小年,小年,快醒醒。”
陈鹤年趴在地上晕乎乎的,只听见爷爷在叫他,他熟悉爷爷的手掌,干了农活上面都是黄的茧。
陈鹤年已经分不清是在做梦还是真的,他正躺在乌肚子的草丛里,山脚下的黄土上,他看见了熟悉的担忧的脸庞,可他无法确定。
。
陈爷子找了整个村子,最后找到这山脚下,才现的陈鹤年,他的孙子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这一幕吓得他差点昏过去,忙奔过去,扶起孙子的脑袋。
陈爷子很少受过这样的惊吓了,真怕他孙子的魂被脏东西给勾走了,摸了摸他的脉搏,在他耳边一直喊着,好在,陈鹤年被叫醒了。
“乖乖,爷爷带你回家。”陈爷子搂紧了陈鹤年,将他抱起,抱在怀里。
爷爷身体的温暖真的,怀抱也是真的,在那一刹那,陈鹤年就哭了出来,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巴尝到了眼泪又苦又咸的味道。
“爷爷,我错了!”
“我错了,我会改的,我以后都听爷爷的话,你别走。”陈鹤年说着,哭得更大声了,他记得梦里那埋葬在黄土下的冰冷棺材,那个坑越刨越大,大到可以装走陈鹤年的所有。
陈爷子怕他哭昏阙过去,不停用手拍着他的后背,陈鹤年的眼泪不停掉着,抵着陈爷子的肩膀呜咽着喘气。
他的眼睛都快要肿起来了,迷迷糊糊的,陈爷子还在一旁轻哄着他。
可这时,那山顶的迷障突然开始快蔓延,灰雾已经抵达了半山腰。
月亮变得和陈鹤年在梦里见到的一样赤红,而他手指上的红绳慢慢黑了一个度,悄然间,缠得更紧了一些。
第6章东皮村往事(六)“乖乖,你往前走,……
陈鹤年正靠在爷爷的怀里,一岁的时候他被抱着喂糊糊,趴过爷爷的肚皮,两岁的时候坐在箩筐里,他爷会用狗尾巴草逗他,他站在爷爷肩上长大,此刻,无论遇上什么,他都不会再害怕,可他为什么还在哭呢?
因为他是个坏小孩,他不听话,他的不安宁都沉淀在啜泣声里。
陈爷子抬起头只朝山上看了一眼,匆匆转身,护着陈鹤年的脑袋,颤颤巍巍地朝村子里走。
陈鹤年贴着爷爷的胸膛,听到了爷爷紧张急促的呼吸声,他爷爷后背一块儿都湿了,麻衬衫中央一块儿成了深褐色,他伸手一摸竟然全是冷汗。
陈鹤年刚想揉干眼睛,头还没抬起来,他爷的手掌就挡住了他的脸。
“嘘……”他爷爷声音很轻,甚至能称得上慌张,陈爷子的手指还在抖,陈鹤年感受到手掌的震颤时,就已经清醒地睁开了眼,他没有动,接着,耳朵边就突然炸开了一道雷声。
轰隆!那是天上最狂的怒吼。
雷声先贯耳,一道闪电直接劈在了山脚,刹那的银白在眼边闪过,这道雷电顺着山顶震颤着整片土地,简直要把这座山都要劈开咯,山脚下的乌肚子已经焦了,根叶化作黑灰,山体的石头也崩了好几块,从半山腰滚了下来,碎石头砸在脚边,雾蒙蒙地土尘几乎将他们二人吞噬。
陈鹤年被这巨响给唬住了,他吸进嘴里的气带着灰,没一会儿就咳嗽起来,他喉咙有些痛,喘不上气来,手指的红绳在这时变得温热,绕着指节滑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