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雁市还是晴天时下意识松一口气,郑霆均见了,说道:“怎么了,有事?”
郑老太太和姐妹聚在楼下打麻将,门没关,吵闹的声音传进来,路远天摇摇头:“没事,就是心里突然有点发慌。”
可能是楼下的棋牌碰撞声太大,路远天上前一步将外面的门合上,纷扰的人声被隔绝在外,手机被反扣在桌面上,他和郑霆均从海市官员调动一路聊到对方从前的创业经历。
回过神来已是傍晚,窗外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的乌云聚集在一起,挡住半边天空的颜色。
“我该回去了,”路远天起身,适逢赢了牌的老太太上楼,她披着一条深绿色丝绸披肩,笑着挽留:“小天,留下陪妈妈吃个饭吧,好久没见你回来陪我了。”
要放在过去路远天肯定同意了,可今天他心里不平静得厉害,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只是觉得心头有些喘不过气来。
思虑再三,还是把着老太太的肩膀用玩笑般的语气婉拒了她的建议:“今天和人约了谈事,下周日我回来陪您打两圈麻将怎么样?”
老太太也知道他事多,考虑了一会儿,点了点他肩膀说道:“批准,到时候不准为了哄我开心故意喂我牌。”
路远天连声称是,没一会儿就溜出了郑家大门,李叔早已等候多时,撑着一把黑色雨伞替他开了车门。
“李叔,去金山银山。”
黑色宾利在雨夜中划开一道尖锐的口子,雨水如银珠一般一滴滴落在挡风玻璃上,前方道路被尽数湮没其中。
“路总,今晚这雨太大了,要不我送你回南湖吧?”
南湖是路远天的别墅所在地,要是放在平常,李叔这样说路远天就应了,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晚他心里不平静得厉害,总感觉像要发生点什么。
车窗外雷声大作,兜里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眼皮微微一跳,路远天给手机插上电源,页面上那个红色的未接电话标志分外刺眼。
——“3月5日下午五点,骊州市泊县突发山洪泥石流灾害,截至目前为止,灾害已造成十人失联,六人受伤,现目前已经展开救援”
——“据了解,此次事故一共造成两辆车坠落于桥下,造成四人受伤,其中一人仍处于失联中”
冰冷的电子播报声音突然中断,瞿颖看不下去,按断了车内的新闻视频,出声道:“路总,这次的山洪不算严重,你不要过于担心,我们很快就能找到楚先生的。”
越野车在山脚下停下,路远天裤脚上满是泥点,一双鞋子被泥水包裹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却不在乎:“同车的其他人找到了吗?”
有人带路远天去临时搭建的医务室,雨还在下,瞿英也没没能幸免遇难,膝盖以下全是泥水,一行人走到蓝色帐篷外,里面放着几张简易的行军床,同楚秋山一路出差的三位同事正坐在角落里吃着志愿者送来的盒饭。
“这位是路先生,楚先生的家属。”
那三位同事先是一怔,而后其中一位缓缓说道:“我们原本是要去隔壁市出差,开车路过半腰的公路时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坐在副驾驶的楚哥说下去看看,结果刚下车一阵泥水就冲下来了。”
他们开的是辆小型轿车,泥石流来时所有人都躲在车里,车子被一块大型落石撞翻,副驾驶被砸出一个凹坑,车上的其他人受了点轻伤。
“他们说楚哥下车了反而是件好事,因为那块落石几乎砸穿了副驾驶的位置,如果楚哥在里边,结局反而更糟糕”
潮湿的泥水被带进赈灾棚中,周围一片寂静声,路远天同消防人员进一步交涉:“下午六点左右他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没接到。”
说出这话的路远天几乎想杀了自己,楚秋山被冲下山的时间大概在五点半,也就是说,那之后的半小时他还活着,并且给路远天拨了一个求生电话过去。
不知道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打了自己的电话,最后听到对方已关机的电子女声时又该有多么失望。
路远天努力克制了一路的镇静终于在此刻露出破碎的痕迹,瞿英看出他脚步蹒跚,拉住他的肩膀站在前面接过了沟通事宜。
天色已经全黑,空中的雨水却像是同路远天作对一般连绵不绝,为避免二次山洪爆发,山脚下的大巴车正在连夜进行民众转移工作,身边的人忙忙碌碌,路远天却像失去灵魂的雕像,一言不发地站在角落。
脚下的雨水将各种灯光倒映出来,泊县的山脚被灾难一分为二,各种嘈杂声音掺杂其中,路远天望着远方漆黑一片的山峰,脑子里开始冒出很多过去的画面。
第一次遇见楚秋山,青春期时意识到自己喜欢他,被楚秋山发现时的无措,到后来不顾一切要在一起,最年少的时候和他走在一起,又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分开。
一切的一切好似一张张能把内存塞得爆炸的幻灯片,混合在路远天脑海里上演。
瞿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路远天身后,递给他一瓶热水:“失联的人有一大半已经找到了,只是依然没有楚先生的消息"
“预报说今夜十二点还有大雨,山体可能有二次滑坡的危险,我们得往后撤一段。”
她的目光里满是担忧,从接到楚秋山出事的消息开始,路远天就像一根绷紧的弦,虽然没见过这位楚先生,但她现在只期待他千万不要出事,不然她不敢想象路远天整根弦断掉的场景。
“帮我打个招呼,我跟着救援队一起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