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就没有,我只是这样一说。”祖母措辞不客气地说,“男人这东西啊,有时跟活禽兽一样一样的。兴头上来了,可不管女人家死活。”
外间的周魁听得一身肃杀。脸上涨满了一盆的牛血。
三嫂笑嘻嘻地打趣道,“祖母快打住吧,四妹这小脸都要熟了。”
“好,不说了。”老人又拍她的手,“只是为你身子想,我惹人嫌地唠叨两句。别多心才好。”
“我要是敢多心,真就比活禽兽还不如呢。”
大家一时喷笑,好一阵乐活。见这丫头病里也娇憨可人,老祖母连连说:“瞧,我就知道没疼错人的。”笑罢,拿出一个金黄的小福包来,珍之重之地放入她的手心。
“这个是一大早去‘玄女娘娘庙’求的护身符,你要好好戴着。但是睡觉时、如厕时,就要放在高处清净的地方,不可亵渎了。”
“祖母……”雪砚愕然。
二嫂这时开口道:“老祖母八十岁的年纪,一大早去‘玄女娘娘’像前为你磕大头。一百零八个大头磕下来,用了整一个时辰。为了你这最小的孙媳妇呀,一把老骨头都不要了。”
雪砚“啊”了一声,巨大的震惊凝在脸上。
话也讲不出了。
磕大头有多累她是有数的。祖母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为了她一场小病去五体投地地拜神
祖母笑说:“莫听二嫂的。我这骨头健得很呢。磕几个头哪里就坏了。这玄女娘娘啊是五圣之师,兵道之祖。咱们家靠刀兵起家的,该多求玄女娘娘保佑才对。消灾解厄的。”
雪砚紧紧抿住嘴,眼里鼓起了两大包泪水。
三嫂一屁股坐到旁边,趁机把美人儿摸一摸、揉一揉:“莫哭了嘛,你这娇气包小样子,以后祖母有个小磨小难的,你乖乖地磕一千个头还恩吧。哈哈哈”
说了,又别有深意似的强调一句:“要一千个头哦,少了可不行。”
老祖母驱苍蝇似的对她一挥手,笑道:“别听你三嫂的。我们老四二十好几了才娶上这么一个花骨朵儿似的小媳妇,祖母不疼谁疼?快不哭,你病刚好些。”
雪砚浑身发抖地点头,“是,祖母。我是何等的福分,嫁到这样的人家来。”
她隔着泪眼望这几张笑脸。
想到梦里开春后不久,祖母无端被人勒死在床上,三嫂也落了一个尸首不全,心里疼得直抽搐,气也上不来了。
那噩梦也太可怕了,千万不能是真的!
为了不惹大家担心,雪砚生生地忍了泪水。
等她们走了,才攥着那小福包“啪嗒、啪嗒”地落泪。周魁一进来,见她又成了梨花带雨的泪美人,无奈极了。
“你莫哭了,没出息的丫头。”他笨拙地摸她的脑袋,“家都要被你的泪冲垮了。”
雪砚尽力地平复自己,不让自己的泪惹了他烦。拿帕子拭了脸,才幽幽地说:“四哥说那一场梦是假的。我也想信这话。可是,想到祖母怎么死的,我就”
“祖母?”
“嗯。在你出征前,她毫无预兆地被人害了。是勒死在床上的。”
周魁皱眉望着她,脸上有了掩不住的煞气。见他这般当真,雪砚的心里立马亮堂堂的:昨夜果然是喂了她一颗定心丸。皇帝必然就是长那样的。
她的心像擂战鼓一般,一阵密集的狂跳。忽然想起另一件事,猛地拉住他的手说:“四哥,我是被人敲晕后带入宫中。当时,余光瞥见那人袖子,是咱府里的丫鬟衣裳。”
周魁点一点头,森黑的眼睛定在她脸上。
雪砚觑他脸色,轻声犹豫道,“我冒昧问一句不知轻重的话,说错了别见怪。”
“嗯。”
“咱这府里,会不会不太干净?”
周魁没说话。
他眯眼凝视妻子良久。不确定是否要透露这些秘密。她才十七岁,嫩骨朵儿一样的年纪。就算知道了,也不过是徒增忧惧,担惊受怕。于她又有何益?
可是,望着这张冰雪灵秀的脸,又想到昨晚那些能让他回味一辈子的痴心话,他实在不愿拿她当一个无知的内宅妇人。
至于当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过一会儿,周魁极慢地开腔了。慢得有一种阴沉的效果。“其实,这京中所有的大官,府里都不干净。”
“诶,为何?”
他坐到榻上,用轻得只有夫妻俩能听见的声音说:“这就是德裕皇帝的驭下之术。早在潜龙时期,他就有了一支神出鬼没的队伍,专门干些间子、细作的勾当。搜集各路情报。这帮人大多出自江湖秘教,善于伪装潜伏,人称‘鬼卫’。”
“啊”
“他们像鬼一样藏在臣子家中。所以,皇帝总是能在几时辰内,事无巨细地了知臣子家中发生的一切。”
雪砚感到一种难言的恐怖,“啊,大家都知道么?”
“当然。”周魁瞥她一眼,“为夫大概也知道府里那些人有问题。可是,就是查不到他们是以何等手段传讯的。一点证据都没有。”
“久而久之,事情便传得神了,说是有真的鬼神在帮皇帝做事。”
“啊”雪砚不免打了一个寒噤,没法相信似的瞪着眼,“所以,他一边和你表演情深意笃,一边又往咱府里塞细作?”
”这就叫雷霆和雨露齐下。一面叫你享受天大恩宠,另一面又叫你感到震慑,拿他毫无法子。”他的眸中戾气一闪而过,声音发紧地说,“你四哥无能,是个只会打仗的莽夫。建府两年多了,都没能拔出他的钉子。想我纵横沙场,也算有定国之功,回家倒要吃这哑巴亏,受这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