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我曾因为一时莽撞失去了你,那时我固执地认为这个世间并无不可舍弃的情谊,一如父母舍弃我,即是如此,又何惧失去你。
后来时光果然见证了我的愚蠢,曾几何时我以为书籍便是我人生中的全部慰籍,谁料失去你之后的那一段时间里,我甚至连最爱的书籍都没心思再翻动一页,那一刻我才恍然意识到原来你在我心中的地位等同于理想。
人道时间可以令人忘却一切,可偏偏越是长大我越是怀念你。
简医生秉着呼吸细细看过蒋小书邮件内容过后很久都没有说话,隔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放松开上一刻紧绷的脊背轻轻地慨叹了一句:“我的小书长大了。”
守在一旁的南旗抑制不住心中好奇连忙迅速点开相邻的上一封邮件。
issl:
近日研究工作已接近尾声,如不出意外,我将于天之内返回陆城,即便已经来到此地工作数月,仍旧觉得格格不入,陌生的环境令我适应得极其艰难,因为愈加想念你。
自离开陆城以后因工作繁忙一直无暇读书,内心空落落,盼望早日回到我书盈四壁的地下室,惟有回到那里才可以心安,盼望早日见到简医生、南旗、单宁以及我敬重的蒋教授,更期望可以重遇我的ulate——issl。
虽世间男女以亿计数,然却再无一个人可以如issl那般懂我。
——小书
躯壳
蒋小书在天内即将返回陆城这个消息很快在四个人之间传开,许思怡一听到消息便二话不说地挽起衣袖,利落束起随意散落在肩头的长发,回身取出吸尘器埋头替蒋小书清理房间,随后又开始一一清洗床单、窗帘以及蒋小书出走之前留下的睡衣、外套、衬衫。
方幼放学后像模像样地攥着块抹布为蒋小书仔细擦拭书架上的尘灰,隔一会儿母女俩又十分默契地一同帮蒋小书更换烘干完毕的床单被罩,许思怡俯身套好被罩两角递送到方幼细嫩的手掌心,方幼则在一旁抿着嘴唇十分郑重地握紧被罩两角,郑重得好似在执行一个伟大而庄严的任务。
母女俩在短短两三天之内任劳任怨地将蒋小书居住的地下室从里到外收拾了个遍,墙壁书架上原本东倒西歪的书本被归置得整整齐齐,雨痕斑驳的玻璃窗明亮如镜一尘不染,平日里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吊灯光线似乎也比平时更明亮炽热起来。
蒋之涵教授于周二午后将蒋小书的航班号发送到简医生邮箱,周三傍晚简医生、南旗、单宁、许思怡连同方幼一同赶往机场去接蒋小书回家。
机场巨大长方电子信息屏上显示蒋小书的航班已准时抵达,同一航班的乘客们陆续从输送皮带上取走行李转涌向出口,蒋小书穿着不合季节的外套缩着脖子隐匿在人群之中。
“蒋小书,蒋小书,我在这里呢?”许思怡怀中的方幼拼命地挥舞着小手呼喊,稚嫩童音里散发出牛奶和糖果的甘甜。
那人似是耳聋一般直接面无表情地自四人面前经过,方幼见此情景立即迫不及待地挣脱开许思怡的怀抱,似个小风筝一般飞奔过去抱住蒋小书细瘦的腿,蒋小书伸出一只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方幼的头,既而困惑地抬起头环顾自周,目光蓦地停留在面前三位女子的方向。
单宁好似变戏法一般从大衣袖口里变出一卷红色横幅,锦纶牛津布上工工整整地印着几个夸张的大字:景阳路36号院全体成员热烈欢迎小书回家。
窗外水波般晕开在天际的云层被晚霞染上绮丽的色彩,三个肩披霞光的年轻女子笑盈盈地并排站在蒋小书对面,那个向来木讷的少年似是被眼前这副阵仗震惊到了,两眼失去焦距,如同陷入云雾里。
方幼像个小考拉似的一路紧紧抱着蒋小书的手臂,那张扬起嘴角的小圆脸来回不停揉蹭着蒋小书的黑色外套,蒋小书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外,似是人有些疲惫。
简医生率先将车停在距离景阳路36号院不到三公里的一家火锅店,南旗紧随其后,餐位是南旗提前定下的,南旗认定蒋小书性格太过冷清,火锅店的气氛或许能令那人在饭桌上多表现出几分热络。
“书呆子,那件事是我太过分,我南旗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罚酒三杯,希望可以得到小书你的原谅。”南旗生怕蒋小书这个榆木疙瘩饭桌上不给大家面子导致气氛尴尬,便第一时间端起酒杯为先前之事开口道歉。
“我也不好。”蒋小书见南旗这般退让似乎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便也抬手倒了杯白酒,深吸一口气仰头一饮而尽,大有一副豁出性命也要陪上一杯的架势。
蒋小书一杯白酒下肚脸颊泛起薄薄一层红晕,人果然活泼了许多,席间众人一起谈笑,那人借着三分醉意竟也能时不时地参与几句。
饭局结束之后那人晃晃悠悠地拉着方幼的手走在众人前头,双脚软绵绵,轻飘飘,仿若乘着天边一朵云。
蒋小书脸颊上顶着两团浅淡的红晕侧躺在客厅沙发上歇息,简医生换上一身舒适的睡衣端着书本长久地守在沙发一旁,那个怪人若是在睡眠之中不经意翻身、皱眉亦或是轻哼一声,简医生便会立即合上手中的书本,细心地观察蒋小书那张书生气十足的面庞,试图猜度蒋小书此刻是胃痛还是口渴。
对于蒋小书的归来,南旗本是满心欢喜,可眼前这一幕却令她心中重新燃起对那怪人的嫉妒,为什么简医生对这个怪人从不吝惜温柔呢?为什么蒋小书可以因为怪异得到更多关爱?那一瞬南旗忽然很想做一天的蒋小书,享受一天简医生给蒋小书的专属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