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非道:“央夫人与栾响之间根本就没有见过,也许有所感知,但不能确定,且栾响的戒指……不是在我的手上么?”
在一旁默默听着的滑青仿佛能想象得到,央夫人看见郑非手上红玉戒指时的震惊,她会觉得郑非是蝉夫子的弟子么?是她没有见过面的小师弟?滑青回头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守着的永姑娘,难道央夫人是死在她手?是郑非下的命令?无棣关之后,庸肜按来说短时间内无法再结盟,毕竟有着两位国君的血案夹杂其中,但郑非或许从未想到过太子懋性情怪异不说,那现庸王祭闻也不像个正常的,到底之后会怎样,实在难说。
滑青忍不住道:“郑公子,你一直在说朱雀剑,可谁又真的见过朱雀剑?”
“神兵之利。”郑非慢悠悠地睨向靳莽,“将军想必见识过吧。”
靳莽沉默,半晌在那种令人愕然的静谧中艰涩着嗓子,慢慢道:“阿央的剑,是我见过的最锋利的兵器,它没有名字,阿央管它叫……‘无名’……”
滑青寒毛倒竖,听见郑非轻轻笑了一声,在山洞里极为清晰,继而赞道:“一生如同瞬息,无名者亦无忧无惧。”
郑非接着说:“先太子密忌下葬时,叮嘱属臣吴定一定要拿剑匣为他陪葬,要让这剑再不见天日。然而密懋还是拿到了这把剑,也许他也相信五剑合融的时刻天下就会归一吧。”
靳莽嘶哑着:“朱雀剑在樨儿手里,所以太子才一定要算计靳家?”
郑非似笑非笑,向靳莽示意滑青:“早在滑大人被他的父亲带来沙鹿的那一刻,算计就已经开始了。”
靳莽嗤笑:“你也在算计,天子也在算计。”
“我的说法与当时一样,不曾改变。”郑非微笑,“至少在当今天子驾鹤之前,天下还得是姬家的天下。”
靳莽道:“夷天子姬焰,未婚无子,上一辈的幼女公主姬翎嫁与扶国漆氏,如今扶国改号换人,翎公主三子俱亡,真有之后吗?郑公子,你为姬家奔波,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又该如何?”
“世上又有什么事不是一场空呢?”郑非似笑非笑,平静地回视靳莽的眼睛,“大家死后都是一抔土而已。”
而此时此刻,高明殿上,靳樨也沉默了一下,问太子懋:“因为这把剑,所以你要动靳家?”
太子懋道:“或许吧。”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清脆动听的玉饰相撞的声响,禁军互看一眼,面对盛装的翁寿冷漠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皆后退一步,丹墀上的太子懋含笑道:“寿儿,你来了。”
翁寿堂而皇之地穿过巫官,站在光华可鉴的地板上,裙裾拖地,下巴倨傲地抬起,长眉入鬓,眼神从拦路禁军脸上划过,有人迟疑地道:“手无缚鸡之力,放进去吧。”
“……”
翁寿一言不发,就那么等着,等着禁军为她开道,方才迈过门槛,走了进去,神态自然,不动如山,她走过靳樨、漆汩与公鉏白身边时,当啷扔下一把短刀,公鉏白看一眼直接炸了:“密懋!你动我师兄!!!”
话音未落,公鉏白跟只豹子似的扑上丹墀,毕秋与葛霄一同架住他,公鉏白眼里冒火:“密!懋!”
太子懋把翁寿护在身后,安然道:“他没事,你放心,我只是害怕母亲拿你做文章于是提早未雨绸缪而已,没料到葛大人愿意助我,真是多谢。”
葛霄正要把公鉏白踢下来,忽然靳樨如风,正面给了他一掌,葛霄不得不松开公鉏白,趔趄几步捂着胸口笑道:“大君子,你可是欠我一份情,真的要如此这般么?”
“现在这般田地。”靳樨冷冷道,“你要说便说。”
快天亮了,天穹已经开始微微地透光,犹如一盘水银融了婵娟,漆汩心想这一晚是在太漫长了。
“啊——”王座上的密章突然爆发出一声吼叫,像是听到了什么魔音一般全身痉挛、瞳孔颤抖,鹿后下意识地走上来却又在两步外不动了,就看着密章抽搐了足足半柱香,殿内充斥着密章非人而痛苦的叫喊,到最后他身上的虚汗都浸透了厚重的礼服,就像很多年前密竞临死前流出的血。
所有人都被密章突如其来的发病吓着了,葛霄正要找幸玉,忽然想起那玉已经碎了,太子懋置身事外地观看密章发病,犹如在看杂耍,回头平静地对翁寿道:“原来是蛊。”
“不……不——!”密章狂喊,同时撕扯着身上的衣服,太子懋一挥手,五六个禁军围上来,把密章死死摁回王座上,角落的宗伯终于憋不住:“住、住手——那可是陛……”
“闭嘴。不然杀了你。”太子懋笑着,对鹿后行礼,“还得多谢母亲下手。”
鹿后的手微微颤抖,抿嘴,没有说话,太子懋转向子人真,所当然地猜道:“那东西是你为母亲找来的?”
子人真没有否认,道:“西南群山耸立,自然什么奇事都有。”
“不是他。”鹿后突然开口,冷静地盯着发狂的密章,重复,“不是子人真。”
不是子人真还能是谁?
密章语无伦次地道:“大、大哥……”
众人竖起耳朵,只听密章仿佛喃喃自语道:“……你知道了,你知道了为什么还会救我?”
密竞扑过来的那一瞬间快得密章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只是感受到了身上的重量和后脑勺撞击地面的闷痛感,万箭穿心,到底有多痛,为什么太子大哥不闭眼,为什么大哥要对他说:“不要怕。”
为什么大哥要说:“你要当太子的话,我会让给你的,就像王伯让给父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