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知搓搓手:“滑得跟泥鳅似的,没抓着,算了。”
郑非也便不再多管,在树边盘腿而坐,闭眼养身,永姑娘抱着剑冷酷地陪立在旁,眼看东方既白,新的一日就要到来,片刻后滑青终于忍不住开口:“公子,我有一个疑问。”
“什么?”
“那真假神剑有没有区分的方法?”滑青问。
郑非沉默了一会儿,在滑青以为得不到回答的时候,他漫不经心地答道:“王血。”
太子懋提剑立在密章身前,密章瞬间以为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身影、神情、甚至握剑的姿势,都这么相似,他们是父子,流着一样的血,一样的……肮脏的血。
接着,密章果然听见太子懋开口问道:“哥,你知道该怎么分别神剑真假么?”
靳樨喉间腥甜,极力地想看清太子懋到底要干什么。
太子懋生涩地抓着朱雀剑,重得抬不起胳膊,声音还是很轻快,像幼童:“你们都不喜欢我,喜欢大哥,这没什么。只是,父亲,你喜欢大哥是因为你对大父的哥哥和竞伯感到愧疚;你不喜欢我是因为你恨大父和父亲你自己,对吗?”
而这时密章倏尔间仿佛回到了幼时,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大哥带着他特地从宫外买的玩具,特地来看他,大哥都还很小,从母亲怀里接过他,“弟弟!弟弟!”大哥欣喜地说。
“王血。”太子懋对靳樨说,“王血可以区分神剑。”
说罢,太子懋举起朱雀剑,找准密章的胸口——而这时密章眼神恍惚,犹如梦中——所有人都听到了剑刃穿过血肉、骨骼,捅进密章心脏的声音。
密章重病的身躯已经沉重得动不了了,只是像抽搐似的微微弹动了一下。
而他依然没有从梦中醒来。
梦里有好多过去,有漫长而无尽的春日,太阳永远高悬,神鸟始终飞腾在祥云之上,梦里无死无生,无怨无悔,无爱无伤。
朱雀剑就像被滚烫的鲜血烫到了,片刻后,那黑色的剑刃上红光越来越炽热,从密章的胸口处,蔓延出鲜红色的红色血纹,就像有生命一般游弋,慢慢地联结成一幅包裹剑刃的、精致繁复华丽、甚至有些诡异的漂亮纹路。
那是一只翱翔天际的朱雀神鸟。
我儿阿樨亲启。卷终
密章死后一动不动,太子懋慢腾腾地把剑朱雀剑拔出来,殷红的血色朱雀纹还未消散,就像一道诅咒一般,密章的血渐渐从王座滑落。
朱雀纹终于消失于虚无,仿佛从没有出现过。
王血……原来是这个意思。
真正的神剑遇到王血能显现出神兽图纹,不知道太子懋从哪里探知这个秘密的,看样子也许密章也知道。
靳樨完全没料到太子懋会自己动手杀了密章,愣了两息,忽然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一道雷霆巨响自王座后爆出,震耳欲聋。
“轰——!!!”
朱雀图在烈焰之中迸开,裂成碎片,如火星般四散而开,落进靳樨的瞳孔里,高大的宫殿猛烈摇晃起来,冲力把所有人都冲得要倒翻过去,靳樨感觉自己耳朵几欲被炸穿。
转瞬第二道爆炸声响起,靳樨直接被气流甩飞十多米,砰一声砸地上,余光中正上方燃着火星的一截段木如暗器般射下来,他浑身像是骨头被摔裂了似的,仍旧本能地就地一滚避开,然而仍是半边身子被砸了下,顿时疼得头晕眼花,他一抬头,看见太子懋毫无意外的神情——又是他!!!
烈焰拔地而起,宫殿摇晃不止,满天不堪重负的木头哗啦啦的如流星坠地。
然后像是还嫌不够乱似的,第三声爆炸紧接而至。
高明殿内瞬间陷入极度混乱,谁都来不及再互相打了。
“发生了什么?!”
“什么在炸?”
“要塌了……不对!高明殿要塌了!!!”
“快跑!快跑!要塌了!!!”
……
葛霄怒吼:“子人真你不要发疯!这还打什么打!来人!来人!把那七个大人带走!”
一切却已经太慢,等巫官们晕头转向地去找人的时候,那六个老官已经被砸没了一半,只好风风火火地过去拽剩下的一半,葛霄暗骂一声,拎起离他最近的死猪似的史令往外退,一边跑一边骂:“太子!疯子!疯子!!咳咳咳……疯子!!!”
他的骂声淹没在爆裂与坍塌声里。
然而身后层层起伏的惨叫,三个老者根本跑不起来,接二连三地摔倒,都来不及爬起来,就被从天而降的还在燃烧着的木头压住,便再也动不了。
葛霄跑得喉咙刺痛,浑身冰凉,随即又是一声巨响。
“轰隆!”
一截木头砸下来,葛霄听到史令发出闷哼,他匆匆回头,见那块木头砸得年轻史令胸膛塌陷,满口鲜血,他一愣,又看见王座上密章的尸体被碎屑掩埋,靳樨半跪在摇摇欲坠的穹顶下,好像站不起来。
翁寿拉着太子懋健步如飞,路过的时候一脚把毕秋硬生生踹醒。
没人看见子人真最后冷冷地看了一眼惨状,掉头便走。
整个绎丹都听到了爆炸声。
赤帝神坛内空空如也,只有大巫灵蒿地坐在朱雀神像之下,巨响过后,他睁开浑浊的眼睛,稳稳地朝神像磕了个头。
“神明在上。”大巫灵蒿问,“我错了吗?”
赤帝默默无言,没有一丝回音,大巫自言自语:“彗星贯日的星象啊。”
——彗星贯日,臣杀君,子谋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大巫好像听到了清脆的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