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门口探出个小脑袋,是祝程勉扒拉着门框,隔得远远地催祝陈愿出去。
等祝陈愿抱着洗好的竹木盘出去,送菜的伙计已经走了,只有叶大娘坐在那里。
洗干净手后,两人坐在小矮凳上择菜,贺家送来的菜很新鲜,祝陈愿挑拣着眼前的菜,芹芽、蒌蒿、萝卜、韭黄等,一样都没有少。
“叶大娘,刚才我还没现,今日你带的春幡甚是鲜艳呢。”
祝陈愿偶然间抬头,瞥见叶大娘髻上簪戴的赤红梅花,将手里地摘掉菜根的蒌蒿放到木盘里,顺势起了个话题。
时下人都爱花,早先春幡还指的春旗,现下倒是指代的簪花。
叶大娘手上动作不停,脸却笑得跟一朵花皱起来似的,“不过是院里的红梅要掉光了,还剩下几朵,摘下来插在头上应应景。
我一老媪戴着也就图一乐,不如小娘子你头上的好看,我瞧着新奇着呢,比面花行儿做得还标志呢。”
她嘴上的好话就跟不要钱一样,倒也不全是奉承,大半都是真心话。
祝陈愿当真是她见过顶好的小娘子,从来没见过哪个小娘子既能识文断字,会算账,还有一身好厨艺。长得也十分标志,笑起来就让人觉得舒服。
“是我阿娘做的,立春没有我喜欢的木樨,她给我绣了几朵。”
立春得戴春幡,陈欢早早给她备下了做好的簪花,祝陈愿今日梳了个双髻,间是一朵朵小巧的木樨花,点缀在髻上,看着盈盈动人。
“陈娘子的手可真巧,”
叶大娘和祝陈愿两人时不时说会儿话,完全没注意旁边石桌上写着写着就犯困的祝程勉,毛笔的墨水都蹦到脸上,他还半眯着眼睛。
直到被祝陈愿叫醒,满地的菜已经收拾好。
“可快去擦擦你的脸,不过写了几个字,竟还睡着了。”
祝陈愿探头瞧着纸上几个凝结成墨的大字,万千的话都哽在喉咙口,轻叹了声,只叫他去擦脸。
到了厨房里,她从水桶中舀了一勺水,倒在盆里,忍着冰凉刺骨,细细地揉搓着手指。叶大娘帮着她生火,锅里放水,竹屉一个个笼上去,每屉都放了处理好的蔬菜。
洗干净脸的祝程勉守着一个炉子,上面摆着饼鏊,水在鏊面滋滋作响。
祝陈愿搬来木盆,坐在矮凳上,用手在盆里的面团上沾取一团,抖面,在饼鏊上按面,沾皮,一气呵成,完整的春饼皮用竹片挑着放到瓷盘里。
祝程勉一眼瞟去,盘里的春饼皮薄的连盘里的花纹都清晰可见,饼边光滑而不见缺口。
一张张的饼皮摞上去,完美重合,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阿姐,你好生厉害,怎么能做到每张都能一样呢”
祝程勉惊叹地问,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震惊。
“手熟罢了,一件事,做好了一次,和做好了一千次是不同的。”
祝陈愿说话的时候很注意,总是侧过头,怕自己的唾沫喷到春饼上。
饼皮烙得快,一盆烙完,春饼需要的配菜,也可出锅。但烙好的春饼皮还得重新取一遍,不然会粘连。
春日春盘细生菜,原本只是生的菜,切细丝拌好就成,她刚开食店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可众口难调,她今年就备下生菜和蒸熟的菜让人自选。
撒上点盐、白糖和醋,抓拌均匀。
等食客来的工夫,几人在厨房里先吃了几个春饼,除了祝陈愿自己,其余两人只会点头说好吃。
匆匆从书铺赶回来的祝清和,还没喘匀气,就说道:“常员外和黄屠夫来了,本是不用你的,黄屠还带了样东西来,我瞧着是个活物,说是当面送你。岁岁,你和我去一趟。”
祝陈愿纳罕着和祝清和往外头走去,一人手里端着两盘的春饼,生熟各两份。
黄屠夫和常员外坐在一张桌子上,哥俩好一般,在黄屠夫壮硕的身材映衬下,年过半百的常员外瘦弱,半白的长胡子,精神矍铄。
“今日我一早就盼着小娘子的春饼了,快快,让我尝尝,早间吃的楼外楼的春饼,馅拌得不到味,我吃了一个,就觉得败坏了兴致。”
常员外看到春饼盘,连连招手,嘴上话语急切。
他是专爱搜罗好吃的,自个儿有万贯家财,汴京城里的酒楼食店哪都去吃过。
楼外楼只有名头,一道菜纵使做出花来,味道差劲得不行,白矾楼算是顶好的,可一顿饭得耗个几十贯,家财都得吃没。
倒是这个偶然现的,不起眼的食店,他是最满意的,掌厨的年纪小,手艺却跟个大师傅一般。
“那快尝尝,我记得你老爱吃熟口的,今日我也做了。”
祝陈愿边笑着,边把春饼盒放在桌上。
一旁的黄屠夫憨笑一声,站起身来,手上提溜着个布袋子,里面有东西还不停乱动。
“前两天小娘子说请我吃春饼,我也馋小娘子的手艺,刚好钓到一条大鱼,也就厚着脸皮带过来了,拿去煲汤喝,补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