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祉将弘晖送走后,就有些着急上火,他这些年好不容易在士林中混出一些名声,拉拢了不少读书人,如今若真的要按照弘晖的要求去组织出一支出海讲学队伍的话,而且还是要求选拔那些有真才实学的人,那肯定会得罪不少人。
但凡是有真才实学的读书人,那肯定都是想要为朝廷建功立业的,指望着入阁拜相的,如今他却要让人家经历凶险去海外,到那些蛮荒之地给西夷人讲学,这不是侮辱人嘛。
更何况那些读书人大多数都是有自己的节气与傲骨的,他平时与这些文人结交的时候,都是作出礼贤下士的姿态,半点亲王的谱都没有摆,如今想要来使挥这些人,只怕他那诚亲王的身份也不方便拿出来用。
若不是皇阿玛示意的,胤祉是真的不愿意趟这趟浑水,他露出苦笑,心里实在想不明白皇上怎么也与弘晖一样胡闹起来,真将读书人弄到海外去多费劲啊,而弘晖口里的那些好处他压根就不信。
胤祉的脸色忽然僵硬,难不成皇阿玛是知道了他的心思,这才有意让他去为难那些读书人,从而消减他如今在士林中树下的名声胤祉越想越浑身冷,他觉得自己没猜错,若非如此,皇阿玛又怎么会想着让读书人去海外讲学呢,当即便出了一身冷汗,决定要立刻将这件事安排起来。
既然皇阿玛如今对他有猜疑了,胤祉那点小心思全都退缩回去,甚至还积极组建起弘晖这次传达给他的任务,心里打定主意定要将这件差事办得漂亮,这样说不定皇阿玛瞧了高兴就不追究了。
康熙在允了弘晖之后,虽没有过多干涉弘晖的事情,但也时不时让梁九功上前来说道一下如今外面的情景,还会问上几句关于弘晖在宫外的动态,哪怕对出海讲学之事并不是很动心,但是他还挺好奇弘晖打算要如何来行动,结果就听到了他那三儿子如今在宫外四处奔走疾呼,呼唤着让读书人们都加入到海外讲学的队伍中,让那些海外蛮夷之人都接受孔孟圣贤的教诲。
康熙听了沉默,若非是亲耳听到这话是由梁九功说出,知道他是不会骗自己的,康熙都不敢相信这事会是胤祉做出来的,而且他怎么也想不通这老三怎么也牵扯进去。
在康熙看来,弘晖想要派人去海外讲学不过是一时兴起,甚至可能是为了那海南之事而心怀不忿,想要借机寻回场子,对此康熙不置可否,看在这个孙子为朝廷办了不少差事的功劳上,未尝不能纵容他一回,但是胤祉从头到尾与此事毫无关联,又是如何牵扯到这里面呢
等听了梁九功将弘晖忽悠胤祉的事情说出时,康熙不免对自己这个三儿子有几分嫌弃,听闻老三平时学问做得不错,怎么如今倒是被一个小辈给蒙骗到了,其实要说蒙骗也有些过,弘晖这小子此次其实是有意诱导,但又算不得是私造圣意。
梁九功觑了皇上一眼,见康熙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来,却又不像是对弘晖阿哥恼怒的样子,不禁瞧瞧为自己擦了擦额上冒出的虚汗,觉得弘晖阿哥可真是喜欢兵出险招,眼前这种情况也不是有一回了,他好几次都以为皇上会下令处罚弘晖阿哥,但奇异的是每次弘晖阿哥都侥幸从中逃脱,次数多了,梁九功就越心惊。
他可不认为这是皇上有意要放弘晖阿哥一马,毕竟皇上可是连自己亲手养大的太子都舍得狠心废弃,又怎么会对弘晖阿哥多次纵容,所以只能说是弘晖阿哥每次都将皇上的心思揣测到位,每次都是踩在了皇上的底线之上将自己的事情办妥。
梁九功将头垂得更低些,他不敢让人看清自己此刻的脸色,心底却对弘晖阿哥的评价又高了几分,看来日后雍王府的几位主子都要小心对待,有着这样玲珑心思的人在,说不定那日就变了天。
而弘晖那里对胤祉如今的情况也是尽在把握之中,他在得知胤祉行动起来后,甚至还特地派人去给胤祉支了招,弘晖知道这个三皇伯平时都是走着亲民路线,如今想要借用皇亲阿哥的身份施压肯定不行,说不定还可能导致那些读书人产生逆反心理,如此一来就只能打感情牌了。
原本这京中读书人就对胤祉感观不错,觉得他不仅在文学、书法上都颇有造诣,而且还礼贤下士,交友从不在意身份贵贱,胤祉有不少老师、门生都只是学者或是没有功名的布衣出身,这让他不仅在京中读书人的圈子里受到尊重,就连江南那一带的文人都对这位亲王很是推崇。
而如今这位博学亲民的王爷却多次在诗会上痛哭流涕,提起那些西洋的百姓就忍不住伤心难过,仿佛他们如今都是处在地狱般的磨难中,从未感受过孔孟圣贤的教诲,这是多么悲苦的事情。
看着胤祉这么地真情流露,不少读书人都真心实意地感慨,没想到这位皇子竟是这样的性情中人,对那海外的百姓都这般关怀,可紧接着他们就见到胤祉忽然止住眼泪,而是铿将有力道,“若非是身为一个皇子,没有皇阿玛的旨意不能出京,我恨不得身当士卒,即可就随着那商船出海去,让那海外之人也能聆听到先贤们的圣言”
原本还出言赞叹的书生文人们瞬间哑声,出海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提言语不通,这海上大风大浪的,谁知道都会遇上哪些危险。
可胤祉仿佛丝毫没有感受到那些读书人此刻的迟疑,仍在抒着自己此刻的感慨,“作为一个文弱的书生,我既不能上阵为国保家护民,也不能为朝中献上安国立邦的良策,实在是惭愧啊”他像是在痛惜自己,可文会上的书生们听了此话后都纷纷面露惭色,他们能有空闲来这文会上,都是没什么功名,想要入阁拜相何其艰难,至于上阵杀兵那更是不可能,以他们的身板上了战场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这般一想,文会上的气氛瞬间低沉起来,突然一人愤慨道,“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我等出海去讲学,好歹能为大清挣得几分荣光”
众人觉得此人有些眼生,正欲问上几句,而胤祉却在此刻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叫好道,“好没想到在座之人竟有这样的志气,我定要向皇阿玛为尔等请命,此等大义之事若不昭告于天下,岂不是寒了文士爱国之心”
众人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听到了胤祉要为他们请命,顿时被唬了一跳,可不等他们开口拒绝,就紧接着又听了胤祉说了一连串,无外乎是那些西洋传教士们都能漂洋过海来此传教,而他们作为孔孟圣贤的传人,也该为他们的圣贤做些什么,总不能被那些洋人传教士给比了下去。
听着他这般一说,在场的读书人也说不出要拒绝之话,反而有些羞愧,原本他们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至今没有一个施展的机会,如今仔细想来,若真是去出海讲学,对他们而言何尝不是一条出路。
胤祉见好几人脸上出现松动,决定再加上一把火,定要再鼓动几人,至少要将那出海讲学队伍给搞出来才够。
众人本就被胤祉一套接着一套的说词给弄得晕陶陶的,紧接着胤祉又夸大其词,只差没将那西洋诸国描述成是一个完全没开化之地,那里的百姓一个个都粗俗不堪,而他们若是能去西洋讲学,那就是救万民于水火,是开万世之贤德,此话一出,当即让这些书生们都忍不住热血澎湃起来。
说实话,这大清读书人委实不少,而每次科举考试只能招收其中很少一部分,他们能不能榜上有名,不仅仅在于他们个人的学问与实力,有时候也是一种运气,这在场之人有不少都已经三四十了,甚至有些都已经抱上孙子了,但是依旧只是白身,对于他们来说,此刻是无比渴望能有一个给他们施展才能的机会,哪怕是在隔了重重海浪的西洋诸国,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完全不能接受。
对京中的书生来说,这两年他们对出海了解得多了几分,每年都能看到商船从海外满载而归,虽然听闻这些商船也会在海上遇上风险,但是他们大清派出的人手船只多,几乎都是安然无恙地回京。
而他们若出海讲学,诚亲王可是说了,到时候朝廷会让他们跟着商船一起,而且到时候也会派人保护他们,只消在那西洋待上三四载而已,到时候就能跟着商船荣归故里,这么一想,这事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就当这四五载是出去游历一番,他们回京后甚至还能继续科考,压根没什么损失,为何不尝试一番呢
胤祉眼看已经说动了不少人,这才心下松了一口气,这些人虽然没什么功名,但也是认真读了十几年书的人,对儒学经义的掌握并不比寻常秀才差,他觉得拿这些人去与弘晖交差应是足够了,顿时心情松快起来。
不仅是胤祉将这件事给解决了,乌智与德伍那边同样进展得很顺利,甚至他们的进度比胤祉还要更快些,那国子监有不少人本就前途迷茫,而弘晖作为雍亲王的嫡长子,他本身也是在康熙与百官面前多次露脸,早就有不少人想要来攀附于弘晖,尤其是那些年龄较轻的人,他们可不像家中的长辈那样见到弘晖就头疼,相反而是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即就能跟在弘晖身后一起搞事,可惜却一直没有门路。
这出海讲学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条门路,就像那些书生们指望着顶多在西洋那边待上载,这国子监不少二世祖如今也抱了这样的想法。
听乌智与德伍将国子监那边的情况与进展报上来后,弘晖压根没将这些人心思当回事,如今的第一步是要将一批讲学队伍送到海外,至于他们要待上多久,那就是之后要考虑的事了,而且就算待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漂洋过海去异国他乡本就是难度相当大的事情,若真的坚持不下来,大不了让人轮着来,一茬接一茬不怕队伍会空缺下来。
乌智见此,心头才松一口气,若是按照弘晖阿哥这般说法,那他与德伍这差事算是完成了,不曾想他才舒了一口气,就见弘晖阿哥突然伸手将他腰间别着的荷包扯下。
乌智一惊,手比脑子反应更快几分,伸手就要摁住对方的手阻止,结果手里却反被塞了一个荷包,做工十分精细,乌智微愣,但盯着手里的荷包,瞧着似乎也很眼熟,下一瞬他脸上露出笑来,欢喜地准备将那荷包挂在自己腰间。
弘晖在换了荷包后,一直盯着对方的反应,瞧着乌智脸上露出笑,他沉思几瞬,难道自己原先猜想地不对他盯着自己手里那个明显做工蹩脚许多的荷包,再看一眼乌智正往身上挂的精致荷包,突然再次伸手,将那个精致荷包又拿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