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常让他觉得,她是个心思极重的人。
叶昕慢条斯理地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笋子烧牛肉。
竹笋清甜,由刀功极佳的师傅切成均匀细丝,精瘦的牛肉按逆纹切成薄片提前腌制好,先后下锅翻炒,辅以斜切成片的青红辣椒和姜丝。
这道菜足可见炒菜师傅的功底,
翻炒的火候掌控的极好,牛肉鲜嫩不柴,裹着一点清甜鲜香的汤汁,牛肉味和竹笋味互不冲突,谁也没掩盖住谁,反而香气一同被激发出来了,入口便知美味。
“绿云说你爱吃竹笋炒牛肉,”叶昕给自己也夹了一筷子,“况且一品居是京城最好的酒楼,高官贵族都爱来这里吃,”她的神色散漫而无害,觑了南羽白一眼,没有半分不屑的意思,反倒显出几分调情的味道在里面,
“莫非我的心肝儿对吃食这么挑剔,非要宫中御膳才行?”
再一次听见这个称呼,南羽白如玉莹般的脸庞漫上几分红晕,
摘下面纱后露出的整张脸,让人能完全看到他软惜娇羞的面容,五官俊秀到极致,恍如明珠生晕。
叶昕捏着筷子的手一顿,她忽的笑了一声。
南羽白不解地望向她,脸上的红晕褪了一些:“女君为何发笑?”
叶昕轻轻摇了摇头,放下筷子,给自己倒了杯酒,“没什么,只是今日才知道,秀色可餐四个字,诚不我欺。”
南羽白忽的意识到了什么。
只见叶昕薄唇一张,还要再说什么,他涨红了脸,朝叶昕的方向躬身,伸手就去捂对方的嘴,
可还是晚了一步,他听见对方正气凛然、语气真诚的一句感慨:“刚才惊鸿一瞥,我居然觉得满桌的菜品不过如此,嘴里的美食也味如嚼蜡。我觉得还不如把你放到这桌上来……唔……”
“你、你不要……!”南羽白急得差点咬破自己的舌头,但他总算捂住了叶昕的嘴。
叶昕任由他捂着,手还捏着酒壶的壶柄,安静地冲他眨了一下眼睛。从一开始她就能制住南羽白,但她不想这么做。
“你不要……这么说我。”南羽白小脸发红,像个熟透软烂的桃子,咬一口就能流出汁水来。
叶昕温热的呼吸轻轻喷洒在他手心,异常的温暖让他无端生出痒意,从掌心的血脉延伸到那截细白的手腕,最后好似连整条手臂都不对劲起来,生出一股不自在的酥麻感。
南羽白骤然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像被刺蛰了一下似的,惊慌失措地把手拿走了。
叶昕又对他眨了一下眼,继续给自己倒还未倒完的酒,“这么多次了,就真的骂不出那句不要脸吗?”她红衣如火,说出的话也如火一般赤忱灼热,要把人心烧伤、亦或是,生生烧出一颗真心来似的,“还是,你舍不得骂我?”
往叶昕方向倾斜的身体重新坐直,南羽白听着断断续续的倒酒声,嘴唇翕动:“……女君,我有时候觉得,您是个很可怕的人。”像个洞察人心、玩弄人心的恶魔。
叶昕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单手撑在桌面拄着额头,另一只手拿着刚装满酒的、精致小巧的银制酒杯。
黄金制品只有皇族才能用。
皇城之中,天子脚下。一品居不敢僭越。
她嗓音温和:“为什么这么说?”
“比如,我刚刚一放下筷子,您就猜到我有心事。”南羽白说,“我问您,兴许是我吃不惯这里的菜呢?”
叶昕笑了笑,“因为心肝儿嘴挑,想吃御膳了。”
南羽白强压住被挑逗的羞意,“我再问您,兴许是我今天胃口不好呢?”
“为什么胃口不好?”
“没有为什么,就是胃口不好。”南羽白大胆了一回,“为什么您就猜的那么准,知道我有心事。”
叶昕说:“我运气好?”
见南羽白紧张地瞪了她一眼,像极了蓄力想用后腿蹬饲主的白兔子,饲主不痛不痒,他却害怕被受罚,于是紧张地蓄力、害怕地蹬腿。
没什么攻击性,反而可爱得紧。
叶昕觉得有点好笑,事实上她也确实笑出来了,“好好好,我不开玩笑。”她想了想,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因为我聪明。”
南羽白轻轻“嗯”了一声,“我也觉得女君很聪明。”
“可是聪明的您,为什么敢借五皇女的权势,对付陈念生和那个女人呢?”
“您只是个进京赶考的秀才娘子,有幸入了五皇女麾下、暂时受到她的庇护,可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心里应该清楚。她阴晴不定,狠戾无常,您狐假虎威,借她权势,与她有同流合污之嫌,毁的是您的名声,跟她走太近甚至可能还会丢了命。您还要治那个女人一个“藐视皇族”的罪名,可您又不是五皇女,这罪名谈何成立?掌柜的该是看在五皇女的面上,才这样讨好您吧。”
“而且,我如今跟您在一起,您将阵仗闹得这么大,不怕惹官府的注意、被官差抓走吗?”
“女君,您很聪明,可为什么要做这样不聪明的事?”
南羽白抿了抿嘴,“您甘心把自己的命交给五殿下吗?”
叶昕没有丝毫不悦,她将酒一饮而尽,仔细品了品,味道一般。
看了一眼在她面前炸毛的南羽白,清秀小脸,眸光明亮,竟也觉得他这副罕见的顶撞她的小模样生机勃勃、活色生香。
“所以,你觉得我这么聪明,不该做出这么愚蠢的举动来?”
南羽白很用力、很用力地点头。他还重重地“嗯”了一声。
叶昕:……
行。
她惯出来的,她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