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行为举止并不算斯文,反而有点豪爽,使唤下人似乎很顺手。
而且,她给他买的衣裙的布料质量很好,很贴合肌肤;这顿早饭看似低调却鱼肉菜样样有,味道也异常鲜美;她所住的这处府邸面积不小,小侍众多
——她到底是京中谁家女郎?
思及此,南羽白跟着叶昕同时放下拭嘴的巾帕。他佯装镇定,唤了一声:“女君。”
叶昕闻声望向他,尾音上扬,自然又亲昵:“嗯?”
“女君救了我一命,我感激不尽。还未请教恩人名字?”
叶昕多少能猜到小东西的想法。他的小表情太多,心思实在好猜。
她决定下一剂猛药。
叶昕顿了顿,轻笑一声:“小公子不必如此试探我,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便是。”说完,她嘴角的笑意稍敛起,本就清冷的五官更显疏离,“如果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就当我从未救过你,等会吃完早饭,你若想离开,我绝不拦着。”
她说话的声音很慢,低沉悦耳,说出的话却诛心,南羽白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就当作我好心没好报。谁让我昨晚偏要一时心软救人呢?”
“不是、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南羽白并不傻,可叶昕故技重施,再次提起救命之恩,不由得让他想起方才自己也质疑过她并非正人君子的事。
——救命之恩,乃是天大的恩情,他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救命恩人生出警惕和隔阂之心?
而且此番情况,竟好像比早上还要糟糕。
女君看起来对他失望极了。
“女君,对不起,我是我的错。”南羽白急得直接站起来,手足无措。他想说他只是想知道恩人名字,免得日后回忆起来不至于连她的名字都不知晓。可直觉告诉他,女君是个聪明人,他的小聪明好像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你若有任何问题,可以直接问我。”叶昕见好就收,她此刻并不想放他走。她刻意引导,一字一顿道,“公子看上去便是个有文化有学识的大家公子,我相信,公子不会做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事情来,对吗?”
“嗯。”
南羽白被说得耳根都羞红了,恨不得地上有个洞,好让自己钻进去。
他甚至想要道歉后马上离开这个让他出糗的地方。
——可女君刚刚就说了,若是当她从未救过他,等会吃完饭离去,她绝不拦着。
他要是此时离开,女君不仅不理解,反而坐实了他的“小人之心”。
叶昕又替他盛了一碗鸡丝粥,语气缓和了些,“好了。别傻站着了,粥凉了就不好吃了。”
南羽白闻言如蒙大赦。他立刻坐下乖乖喝粥,连低垂的眉眼都透着股温顺。
叶昕看着他,唇角微扬,缓缓道:“我姓夜,单名一个昕。”
“叶昕”
叶是国姓!
南羽白忽的瞪大眼睛,嘴里含着一口粥,双颊鼓鼓,像只受惊的仓鼠似的,但他还是决定冷静下来,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解释。
他默默告诉自己,女君是个好人,他不该再质疑女君的。
南羽白的眼神太过真诚。
叶昕眸光微闪,“我姓夜,夜晚的夜。至于名字,和当今五皇女的名字一样。”
她想了想,又道:“进京赶考,家中贫寒,幸得五皇女赏识,成她入幕之宾。得知我无处栖身,她便借我这处落脚之地,下人全听我使唤。也供我好吃好喝。”
南羽白却越听越觉得恍惚。他觉得自己如同做梦一般。虽说这番解释足以打消他方才所有疑虑,但这个解释离谱得不行。
东凰朝五皇女叶昕,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胸无点墨,空有一身蛮力,最爱的事就是喝酒打架上青楼。偏偏当今圣皇最宠她,即便犯错了也不罚她。满京城的人没有不厌恶她的,但更多的是害怕。
“夜女君,你有听过一些关于五皇女的传闻吗?”南羽白没忍住,小心翼翼地提示。
叶昕:“”
“初来乍到,并不知晓。”
南羽白赶紧提醒她,“五皇女不是什么好人,女君最好离她远点。”
叶昕罕见的沉默了一瞬。
她试图挣扎,“我观她谈吐不凡,有爱才之心,出手大方,见我有几分才华,不忍见我流落街头,便将我招为幕客,供我吃住。此番恩德,我铭记于心。”
南羽白放下吃干净的碗,温暖的饱腹感让他对女君心生感激,他下定决心要拯救女君。
他看着叶昕,表情严肃又认真:“你被五皇女骗了!”
南羽白の沉默(二)……
直到吃完早饭出了大门,叶昕的心情还是相当复杂。
她竟不知,自己在南羽白心里居然是这样混蛋的女人。
“江太府的小儿子江星元去如意斋买衣裳时,被路过的五皇女瞧见了,那时五皇女刚从青楼出来,喝得醉醺醺,瞧见江星元长得好看,张口便问他是不是新来的小倌、为何没在青楼里看见他,生生把人给气哭了。”
“平安郡主赏湖游玩时偶遇另一条船上喝花酒的五皇女,被五皇女扛在肩上掳去花船陪酒,据说二人还有了肌肤之亲后来平安郡主整整一年没出门,据说是没脸见人,自杀未遂”
“还有京兆府牧之子、大都督之子、文林郎之子、校书郎之子”
听南羽白讲完这桩桩件件,她合理怀疑,朝廷上下,所有官家的公子就没有一个她没祸害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