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西里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背,抬手叫来酒保:“再来一杯一样的,猴子,我们有个很能喝的年轻士兵。”
两人过了午夜才在一团酒精形成的浓雾里离开太空舱,互相倚靠着,不停地傻笑。瓦西里没法把钥匙塞进锁孔里,车门不肯打开。树丛、天空和泥地在他眼前旋转,瓦西里靠在车上喘气,手臂扶着菲利克的腰,免得他滑到地上。
“你又要走了。”菲利克悄声说,双手抓住他的衣领,几乎整个人趴在他胸口上,既温暖又沉重。
“我哪里都不去。”
“你还有一个月就毕业了。”菲利克眨眨眼,好像眼前蒙了一层水蒸汽似的,他们确实喝得太多了,“我永远追不上你。”
“我会待在莫斯科——”
菲利克摇摇头,不让他说下去,“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
“知道什么?”
“知道我想对你说什么,在黑海的时候。”
他当然知道,甚至比黑海那个夏天更早,很难不留意到菲利克的目光,小男孩的情绪就像一本摊开的书。瓦西里很习惯别人喜欢他,所以一开始他只觉得好玩。找乐子是他十七岁时的人生信条,体操队的安娜和他一样,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当时一拍即合。但菲利克不一样,他们没有玩一玩的权利,他们的起点就是陡峭的悬崖,往前踏出一步就回不去了。
“那你今晚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呢?”菲利克继续问,有些口齿不清。
瓦西里吞咽了一下,继续沉默。菲利克叹了口气,松开他的领子,像不耐烦的猫咪一样扭动,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不,等等。”瓦西里把他抱紧了些,但菲利克决心要摆脱他,两人陷入一场笨拙的角力,直到瓦西里砰地把菲利克按在车门上,攥紧他的手腕,不让他逃跑。
我带你来这里是因为我想吻你。瓦西里想这么说,但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才能赋予这个愿望合适的形体。这就像原始的巫术,或者悬浮在虚空里的恶灵,人们绝不能说出它的名字,否则就会招来灾祸。瓦西里把菲利克的手拉到唇边,虔敬地吻他的指节,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菲利克的脸。这是个明亮的月夜,但他们安全地藏在树影里。菲利克的眼睛像墨蓝色的深渊,在瓦西里俯身吻他的时候闭上了。两人的呼吸里都有酒精和柠檬糖浆的气味,菲利克咬了他的下唇,瓦西里倒抽了一口气,带着明显的报复意味拽他的头,让他仰起头,顺着下巴吻到喉结,犬齿危险地刮过皮肤。菲利克出低低的呜咽,指甲掐进瓦西里的手臂里,留下一串小小的血痕。
“站稳。”瓦西里悄声说,手臂勒紧菲利克的腰,把他的手拉到两人紧贴着的胯间,月亮冷漠地俯视着他们,菲利克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呼吸热而潮湿。树叶和树叶的影子互相摩擦,沙沙作响,几乎淹没了年轻男孩们颤抖的叹息。
第9章
这个学期剩下的时间里他们都在想方设法见面。做起来比想象中难,两人每天能独处而又不引起别人怀疑的时间也许只有十来分钟。菲利克设计了一套暗语,以便和瓦西里约定见面时间和地点。“猫头鹰”代表树林,“圆环”代表楼梯间,“夜莺”的意思是早上十点,“一切顺利”表示有危险,“一切都比想象中顺利”才是真正的安全信号,诸如此类。要是特勤处知道这两个学生把克格勃特工多年积累下来的反间经验用在什么地方,恐怕会气得搬出鞭刑。两人一有机会就在学校的各种偏僻角落里见面,急不可耐地接吻,拉扯对方的衣服,互相抚摸,像小动物一样在昏暗里磨蹭,但也仅止于此,任何更进一步的行为都太危险了。
他们差点被尤哈斯撞见的那次,瓦西里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在楼下,而是直接跑到菲利克的房间里。菲利克正在收拾柜子,把一堆乱七八糟的小东西和衣服一起扔在床上。瓦西里掩上门,从背后抱住菲利克,吻他脖子上的一块瘀青,不知道是哪一次体能训练的纪念品,瓦西里的右上臂现在还留着一道细长的刀疤,已经变淡了,不太看得出来。但瓦西里为此感到骄傲,仿佛那是一枚勋章。
“你不该来这里的。”菲利克悄声说,“尤哈斯——”
“你为什么总能找到机会提起匈牙利土豆?”
菲利克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尤哈斯出去跑步了,随时会回来。”
瓦西里心不在焉地哼了一声,开始吮那块瘀血,菲利克颤栗起来,出类似小动物被拎起后颈皮的微弱声音。瓦西里抓住他的肩膀,把他转过来,吻他的额头、鼻子和脸颊,故意避开他的嘴唇。菲利克出不耐烦的声音,捧住瓦西里的下巴,两人的嘴唇撞到一起,瓦西里低声笑起来,搂住菲利克的腰,把他拉近。
“我有一个计划。”两人终于喘息着分开的时候,瓦西里说。
“我拒绝喝酒。”
“和酒没有关系。”走廊上传来什么响动,两人赶紧分开了,脚步声逐渐靠近,从门外路过,下楼去了,菲利克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坐到床上,整理被瓦西里扯歪了的衣领,把纽扣扣上,瓦西里在他旁边坐下:“今年暑假我们可以待在一起。”
“你没有暑假,瓦西里·尼古拉耶维奇,你要在总部工作了。”
“很对,所以我会在莫斯科,你也是。”
“不,我会在黑海,和我爸一起。”
“要是你病了就不会了。”
菲利克侧过头,瓦西里看着他脸上的神色从困惑变成惊讶,再变成忍俊不禁,瓦西里眨眨眼,忍不住和他一起笑起来。菲利克靠到枕头上,交抱起双臂,略微抬起下巴,像是要挑衅什么:“所以你的计划是教唆我说谎。”
“说得好像你需要‘教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