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不必想也知道是谁说?的。
清秋颔首,道:“定然是大哥说?的,大哥平日里不苟言笑?,向来在意规矩,这件事我将其判在家丑之?内,想必大哥也是如此想的,可大哥还是告诉嫂嫂了。”
“可见大哥心里也没什么规矩。”清秋挑眉打趣付远衡,她侧目观察吕氏的神情。
吕氏性情温良,待她又是极好,因而她故意做出?这副样子,为?的就是卖哥哥一个人情。
此话?一出?,吕氏倏然红了脸,眸光乱转。
这话?不明摆着说付远衡为了她连规矩礼仪都不要?了。更何况,付远衡极守规矩,与?付彰如出?一辙,甚至还更严苛。
家丑不可外扬,饶是亲嫂子,也不该说?出?去。
清秋乐得眉花眼笑?,吕氏羞赧道:“你这张巧嘴向来不饶人,稍熟些了,连我都要?被你打趣,可见你真真是家中的小?霸王。”
闻言,清秋挽着吕氏的手腕,故作?委屈道:“可我说?的是实话?,嫂嫂是觉得我说?错了?”
吕氏不欲与?她争辩,正色问:“这几日风头正盛的少年将军便是你曾经的心上人?那你如今再见他,心中作?何感想?”
清秋眸光一暗,别开眼,眼前是杏院旁的荷花池,当年她就是在此与师无涯恩断义绝,扬言要?恨他一辈子。
她想不恨他的,可却忘不掉曾经对?师无?涯低声?下气,将自己的尊严碾在地上。
清秋在青山寺中读过许多书,书中赞叹梅花高?洁,又说?名士不肯摧眉折腰侍权贵,可她却因一丝薄情要?折了傲骨。
从前师无?涯高?傲,对?她不肯低头,而她低头折节追在他身后如同乞儿。
乞求什么?求一份真情。
如今回想起来,清秋只觉可笑?。
情之?一字,催心折肝,可要?为?了这一个字,抛了自尊自傲,那便是最荒唐的事。
青山寺的两年,每读一卷书,清秋便恨师无?涯一分,从前她打碎自身的傲气,如今她又一点点的捡了回来。
她恨师无?涯,恨之?入骨。
吕氏不同于韦氏的试探犹豫,而是单刀直入,将她平静的心一下子击得七零八碎,她思索着要?如何回答韦氏的问题。
清秋望着枯荷残枝失神,良久,她静静道:“不如何,只不过是父亲的旧友之?子,在付家借住过几年。我从前确实喜欢他,只是那是从前的事,往事只堪哀。”
吕氏悄声?叹气,垂眸凝视着她,她听清秋说?得轻松,可这“往事只堪哀”的下一句是,“对?景难排”。
吕氏目光生怜,颇为?惋惜地看?着清秋。
小?女儿家的心思,她是懂得的。就像当年她父亲为?她定下张家四郎的亲事,她不情愿,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纵使再不情愿,她还是得嫁过去。吕氏对?婚姻的期盼只有“举案齐眉”这四个字,若是张家四郎与?她能够如此,她这一生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吕氏刚开解好自己,却听父亲说?张家获罪贬到岭南,张家四郎不愿拖累她,恳请退婚。吕氏听说?,只觉张家四郎是个品行高?洁的君子,她想就算被贬,只要?夫妻齐心总归会有好日子过。
于是她向父亲言说?,想要?嫁给张家四郎,可奈何张家四郎一心想要?退婚,又远赴岭南,她只得作?罢。
因退婚一事,吕氏的婚事一拖再拖,直到前两年,付远衡向秘书省少监提亲,吕氏才得以嫁入付家。
说?来也巧,付远衡那时是昭文馆学士,他的恩师便是吕氏的父亲,吕氏与?付远衡相识已久,吕氏只觉嫁谁都是嫁,便允了父亲。
不过这些事,清秋不晓得,她只知吕氏与?付远衡极为?相配,又兼青梅竹马。
吕氏领清秋坐到池边亭下,道:“清秋,只要?你欢喜,无?论做什么,嫂嫂都是应允的,许多事我不晓得,可是嫁人还需想清楚。”
清秋单手支着下颚,目光眺向眼前的枯荷池,因她曾经要?跳池,这池水被填高?了。
“嫂嫂,我想得清楚,看?得明白,我愿意嫁给常也,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绝非一时气话?或是戏言。”清秋一字一句地说?得清晰坚决,眼中更是笃定。
吕氏微怔,那些劝她好生想想的话?都哽在喉间,吐不出?来,咽不进去。
“嫂嫂,过几日我要?回一趟杭州,我有东西落在哪儿了,我要?拿回来。嫂嫂,我不在的这几日,你要?保重身体,待我从杭州回来,我便和常也定亲。”
清秋起身伸个懒腰,秋风吹拂她的衣裳发钗,在薄薄秋风中,清秋如同轻巧的枝叶,仿佛一吹就随风飘走。
吕氏仰头看?她,无?可奈何地叹道:“只你欢喜便好。”
清秋杏眸明亮,眉眼弯弯,笑?道:“嫂嫂多虑了,我心似明镜,早已为?自己想好了,嫂嫂不必担忧。”
自那日过后,清秋便向韦氏说?明要?回杭州旧宅,说?是要?取一件旧物?,韦氏心中有疑,一个劲地追问,清秋却不肯说?,只说?到时候便回来。
韦氏拧不过她,只气道:“你要?回就回,把那宅子卖了也成,我和你父亲是再不会回杭州了,你可晓得?”
“当真要?卖?”清秋凝眉问道。
那宅子是她们一家人曾生活过的地方,虽说?宅子比汴京的小?了许多,可也是承载了儿时记忆。
听见此话?,李妈妈忙道:“夫人可别说?气话?,老夫人心里是有您的,日后回了杭州也有个去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