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敢任父亲去找凌昱珩要说法,卖身契就不说了,她父亲一个文弱书生,论口才讲道理,她不担心,然靖安侯府哪里是愿意跟平民百姓讲道理的人家,万一动起手来,伤到了父亲可怎么好。
文徵元愤懑不平,眼中含泪地说:“我怎么能让我的喜鹊儿受这等委屈,不为你出头,我愧为人父。”
“不是这样的,您千万别这么说,您是最好的爹爹。”文昔雀立马安抚他,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是她被春日的里桃花迷了眼,惹上这桩孽缘。
她想了想,继续宽慰文徵元道:“一帆风顺本就是罕见的,曾祖父当上御史大夫前不也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的排挤,古有卧薪尝胆,有胯下之辱,那些成大事者尚且经历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考验,何况我们呢?爹您放心,这些都只是暂时的,都是为了更好的以后。”
文昔雀其实也没有把握自己会不会有更好的以后,以目前的情况,不好的预料占了绝大多数,只是,她父亲需要希望,她需要希望
,有了希望,她才有勇气去面对。
文徵元被她动摇了,秀才和一门双侯的靖安侯府的差距摆在眼前,她的话是有道理的,要争要斗,都得先积蓄力量,不过,“忍气吞声并非良策,日后,你入了那府……”
“爹放心,我不会轻易被人欺负。”
她会权衡利弊,该为自己出头的时候是不会一味忍让的。
文徵元长叹了一声,忍住了眼中的泪水,看了一眼红绸,又四下看了看书肆,故作轻松地说:“不管是不是权宜之计,终归是我的喜鹊儿出嫁,家里太素了些,为父出门去买些红布装饰,再请酒楼置办酒席,出嫁热热闹闹的才好。”
冷冷清清太不吉利,喜庆的氛围能为她带来福气。
文昔雀不大赞同,“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必花冤枉钱。”
为了不被期待、不被祝福的事花银子,不值得。
文徵元这次没有听她的了,固执地说:“你出嫁的钱不能省,既不伤天害理,又没有胡作非为,有什么不光彩的,真要不光彩也是逼人为妾的凌昱珩不光彩,我的喜鹊儿堂堂正正,在为父看来,是最光彩不过的了。”
文昔雀又费了不少口舌想说服文徵元,他仍是坚持要将她出嫁办的喜庆,她拗不过他,同意了。
她家热闹,靖安侯府迎亲冷清,反而是让她父亲难堪的,她明白,她父亲也明白,他还是坚持己见。
文昔雀知道,那是父亲的拳拳爱女之心,他在用行动宽慰她,即使她与人为妾,她依旧是他的骄傲,是文家的骄傲。
她的爹爹,有一颗包容又温柔的心。
文昔雀少了些芥蒂,压在心头的石头也轻了不少,开始认真绣新娘的喜服,爹爹懂她,其他人的冷嘲热讽根本没必要放在心上。
一连几日,文昔雀都在家中绣喜服,这日上晌,家里的米要吃完了,她出门买米,被靖安侯府的李管家拦在了半路。
“文姑娘,夫人要见你,请跟我走一趟。”
侯府相遇
琉璃瓦,朱漆门,文昔雀时隔四年后,再次来到了庄严肃穆的靖安侯府。
雄锐气派的两座大石狮子瞪着怒意彰显的圆目,威震着从它们身边经过的行人,高高的大理石台阶通向靖安侯府高大又紧闭的朱门。
能从靖安侯府的正门进入的人非富即贵,文昔雀显然不在其中,跟四年前一样,她被李管家领着从角门进入。
说领着其实并不准确,她是被胁迫着跟来的。
李管家带着两个护卫来“请”她,一开始就没有留给她拒绝的权利。
经过绵长的木廊和华丽的亭台楼阁,她于靖安侯府的花厅见到了侯夫人韩氏,养尊处优的侯夫人与四年前并无多大的变化,依旧是金妆锦砌的高贵傲慢的模样。
文昔雀遵循礼节对侯夫人行礼,“见过夫人,夫人贵安。”
侯夫人垂首喝着茶,直接无视了她的见礼,文昔雀也没等着她开口,自顾自地站直了身子。
侯夫人随即重重地放下了茶盏,杯盏和桌面碰触,发出了刺耳的响声,她缓缓抬眼,很不满地看向文昔雀说:“好歹是书香门第,一点规矩都不懂,文家的教养真是不堪。”
曾有交锋,自然知道痛处何在。
辱及先人,文昔雀收敛起好脾气,针锋相对道:“行礼,是对靖安侯这个名头的表示敬意,未经夫人允许起身,是因顶着先人的功劳而刁难的后人磨灭了那份敬意,文家人更敬人品,而非只敬爵位。”
“放肆!你竟敢以下犯上!”侯夫人顷刻间变了脸色,她被文昔雀“不识大体”的姿态气到了,吩咐左右婢女道:“来人,掌嘴。”
此番场景,简直是当年的重现,然现在的文昔雀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反应不过来,怔愣着被人打的她了,她大声喝止道:“慢着,夫人的目的是想让镇远大将军再闹一次靖安侯府吗?”
她在赌,赌凌昱珩没有跟靖安侯府和解,因李管家“请”她来的态度过于强硬,她猜测,在纳她为妾一事上,靖安侯府内部并没有达成一致。
两位婢女观察着侯夫人的神色,不敢擅自教训文昔雀。
侯夫人攥紧了手中的锦帕,冷静下来说:“你自甘下贱,他都毫不在乎地让你给他当妾了,你以为他还会护着你吗?”
侯夫人知道她的痛处,文昔雀亦是明白侯夫人的软肋,“他依旧执着于我,会不会护着我也说不准,不是吗?夫人若打了我,我只受皮肉之苦,可夫人承担得起凌府内部不和的风险吗?他从来就不是夫人能用什么‘忠孝’的链子拴起来的牛马,会为了所谓的凌府的将来贡献出他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