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秦绝太热切唯恐露出马脚来,秦绝,也太年轻了。落在顾衍誉眼中,她一眼能看出这是个耿直忠厚的江湖人,但这麽短的时间里,顾衍誉能跟他打交道的机会有限。她也实在没有办法和时间再去慢慢试一试此人是否可托付,这小小的一激,估计把那年轻人气狠了,顾衍誉暗自祈祷他心性最好经得起磨练,可别一去不回。
一夜过去。
在庭院里练罢功夫,顾衍誉身上出了一层汗,把自己泡进侍女早已准备好的热水里,闭着眼让嘉艾给她揉肩。嘉艾一边用控制得极为精准的力道给她捏肩,一边跟她说别苑中的人传来消息,秦绝去了集雅斋。
顾衍誉轻哼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听起来却是满意的意思。嘉艾跟着她多年,对她习性也算摸得七七八八,平素在人前,她尽职尽责地扮演了让人恨得牙痒的世家亡赖子,背地里惫懒得紧,总像睡不够。沐浴罢,嘉艾给她穿戴齐整,这一头乌发用青玉簪子束好。她不赖不皮的时候,还当真是个俊俏的风流公子模样。
顾衍誉凝视镜中人片刻,发了一会子呆。她没有见过自己做女孩打扮的样子,那镜中人仿佛是自己,又不那麽像自己。直到嘉艾在耳边轻声唤她,她才回过神来,抬脚往集雅斋的方向走去。
集雅斋的主事叫元金宝,这个财气灼灼的名字的主人是个笑面虎,诨号叫老赖。专做些倒腾金石玉器的生意。顾衍誉在他这里耽误片刻,从难缠的掌柜那里赎回了秦绝的刀。
到别苑里的时候,见秦绝等候已久。她款步走进去,看到秦绝还穿着昨日那件褐色长衫,落拓却不失神采,一直带着的刀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桌上盖着红绸布的物件。她早已知道那该是一块昆山玉,只是老赖回报说秦绝拿了未经打磨的石头便走了,顾衍誉一时也没摸准他带着一块毫无修饰的石头上门,打的是什麽主意。
见到顾衍誉来,正直的少帮主一言未出,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径直过去掀了绸布。上好的昆山玉上刻着扎眼的「忠义」二字。稍显粗糙,但这力道一看,却很见功底。顾衍誉若不是碍於此刻情景不合适,几乎要笑出声,感情这愣头青一样的少帮主不是来贿赂於她,却是来打她脸的。
秦绝掀了布便盯着顾衍誉有什麽反应,他有意拿「忠义」二字去膈应她。
顾衍誉却浑然不知他促狭的心思一般,看着那一方玉石,唇角含笑:「光泽如腊,油润浑厚,这昆山玉,倒是不错,玉里这红色沁得也好,就是雕工奇崛了一点。不如刻个八仙庆寿或者金蟾送宝,麒麟献书也能考虑,跟这玉石形态倒颇为契合。」
秦绝负手盯着那块玉,并未直接去回顾衍誉的话,而是缓缓说道:「三公子知道昆山玉的故事麽?」顾衍誉稍显诧异地看他一眼,很快又恢复如常,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等他说下去。
秦绝说的是昆山玉的典故,玉出昆山,这片土地上曾有一个战无不胜的将军在此殉国。新皇承诺给他万户食邑,高官厚禄,但将军无法面对自己国破的事实,也不想用无谓的抵抗使无辜百姓遭受牵连,於是高呼国号,口称万岁一头撞死在昆山之下。从此之後,昆山的玉石里便有了沁红。传说是那位将军的心头血所化,将军的英灵守在昆山上,死後也依然护卫这一方百姓。
「绝以为唯有『忠义』二字能配得上昆山玉石,也唯有这二字能配得上顾家满门忠义之辈。」秦绝直直看向顾衍誉,似是想从这败家的纨絝眼里看出一丝惭愧。顾衍誉翘起嘴角:「如此说来,倒是秦少帮主有心了。」态度浑然未觉他话里讥诮一般,秦绝这一拳打空,颇有些懊丧。反观顾衍誉笑得云淡风轻,四两拨千斤的样子让秦绝心里更添几分烦恼。
在秦绝怔仲之时,顾衍誉带着笑意开口:「秦少帮主方才说的这个故事感人至深,不过正史上这位将军死在自己最後一战的战场上,是因战而死。於昆山殉国所以玉里沁红的说法是倒腾古玩那些商人生造出来的。」无视秦绝错愕的眼神,她伸出玉白的手指轻轻摩挲了那方玉石,出口更是刻薄,「若这传说是真的,倒可怜了那位将军,每天要在传说里殉国几百次,造福的却是这些商贾之人。你说,这将军若转世成了神明,是该司国运,保一方太平呢,还是该做财神,保商贾顺利呢?」
秦绝紧捏着拳心,只觉得眼前这人单论皮相,确实清艳明朗,但说起话来却可恶得紧,纨絝子丶王八蛋这几个词在秦绝嘴边转了好几圈,愣是忍住没说出口。顾衍誉是那种随时能激得人对她举起拳头,但拳头到了跟前,却怎麽都无法落下去的人。
顾衍誉言罢,悠悠打量着秦绝,那眼神似猫儿玩弄自己捉到的老鼠,直叫秦绝心中气血翻涌,又无处可发泄。
顾衍誉接了侍女递上来的茶水,她估摸着以少年人的心气秦绝这回是要恼的。过了半晌,却见那个凝视着昆山玉的褐衣少年沉声开口,「不是这样的。」
「嗯?」顾衍誉顿了喝茶的手,嘉艾过来把茶盏接回去。
只听秦绝缓慢却庄重地说:「不是这样的。不管传说被後世怎样更改演绎,那位将军以身殉国都是事实。昆山玉若没有这红沁跟这传说,也不会高出其他玉石价格数倍。顾三公子当然可以认为这是玉石商人的技俩,但人们买帐,就是认同了这蕴藏在玉石中的价值。」<="<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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