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长宁闭了闭眼,尽可能压下胸口翻涌的血气,而不被身旁的侍女瞧出异样。尽管克制,面色仍止不住地疲惫,说话也简短。
「你若想请罪,回去再领罚就是了。眼下先别说话。」
要是再分心,她会有些支撑不住。
怀里的人立时就安静了,连一丝呼吸声都不敢有,好像她的话是什麽神明敕令。
她无声弯了弯眼角。
倒还挺给人省心的。
一垂眼,馀光却瞥见这人紧皱着眉头。
此刻她已经抱着他,走出了地牢,走到外面的天光下。
在春日柔和的阳光里,他满脸血污,衬着难得一小片乾净地方漏出的惨白脸色,让人不免有些心惊。
他是听了她的话,没敢再出声,只是死死咬着下唇,用力之大,已然咬破渗血了。不过在原本已经狼狈万分的脸上,不细看,还瞧不出来。
他紧闭着双眼,睫毛一刻不停,拼命地发抖。其後渗出来的水汽,和了脸上的血,变成浅红的小珠子,往鬓边落。
他在哭。
「你做什麽?」姜长宁怔了一怔。
「对不起,主上……」
他像是想强忍的,然而一开口,哭音便止不住地露了出来。
他仿佛觉得极为失态丶窘迫,谨记着她方才要他噤声,懊悔不已,想要从她怀中躲开,偏又先前让她凶过一回,不敢再惹了她不悦,於是一整个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直慌得浑身都发起抖来,在她臂弯里筛糠一样。
姜长宁心里,倒一时有些复杂。
便这样怕她吗?
「不用怕,我没有那个意思。」她刻意放缓了声音道。
然而不说倒罢,这话一出口,她怀里的人简直是再也忍不住了,像是绷了许久的弦,终於断了一样,泪珠子大颗大颗地往外滚。
声音发颤,且沙哑得不成样子。
「主上,属下不配的,不配……」
他每说一句话,都要深吸一口气,被她圈在肩头,却闭着眼不敢看她。
「您不应当救我的,属下这条贱命……不值得。求求您,放我下来吧,别让我……弄脏了您……」
泪水汹涌,全落在她的衣襟上。
他越慌张,越躲不开。
姜长宁一时有些头疼,心底却忍不住软了一下。
相比先前一板一眼,动不动就是死罪的样子,反倒是眼前这副模样,要可爱不少,至少有些活人气儿了。
什麽影卫啊,也不过是个少年。
何况……
她刚想起来,在这个世界,以女子为尊,男子反倒应当是软弱的。
被严刑拷打成这样,几日来,他恐怕是第一次哭吧。
「好了。」
她抱着他,也腾不开手,只勉强抚了抚他肩头,搜寻着合适的措辞。
「你此番做得很好,不必自轻自贱,我……很感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