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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衣裳（第1页）

“赶了这么半天路，我也乏了，”越倾瓷摆摆手，“嬷嬷下去吧，将绣棠唤进来。”

婆子小心应是，在临下车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将那银稞子攥进手心，兴奋地退了下去。

不多时，着杏黄色衫裙梳双丫髻的小姑娘钻进马车，正是越倾瓷的贴身侍女绣棠，其母是她娘亲的贴身嬷嬷，后面被派去照顾她前往木清观，十三年后嬷嬷已经年迈，便让与她一同长大的绣棠陪她回去。

绣棠聪颖忠诚，只是终究在山里长大，过于纯真，回到将军府后不久，便被崔姨娘设计偷了东西，发卖到了下九流之地，没多久就病死了。

昨夜醒来，越倾瓷立刻将绣棠叫来，细细地叮嘱了一番即将遇到的风险，她将信将疑，直到看见那嬷嬷趾高气扬地指使她，对越倾瓷毫无尊敬，才信了几分。

“小姐，怎么样了？”

越倾瓷眯眼：“难为我所用，但贪图小利，眼界短浅，想要她入套轻而易举。”

梁都华京，天下第一大酒楼“逐凤楼”三层包厢内，一派衣香鬓影之色，着天香纱套云锦双色裙装少女闪烁着明媚的眼神，问端坐在侧的少女：“听说你们府上那位嫡小姐要回来了？我听我爹爹说，得养到十五岁才成啊。”

这少女眼睛又大又亮，娇憨可爱极了，她身侧的少女与她则是截然不同的气质，娴静温和，年纪轻轻便有大家风范，五官虽稍显寻常，但肤色雪一般的白，竟然将身上那套天蚕丝织就的滚银边宫装都压了下去，俗话说，一白遮三丑，这少女靠着通体雪色，在人群中分外夺目。

她展颜一笑：“露妹妹说的，我也听爹爹说过，不过那山野道人的胡言，哪里能当真？当年送走姐姐，全是因为夫人一力主张，虽不知缘由，但做母亲的都这般说了，爹爹也不好争辩，免得伤了她的心，现在姐姐临近十五，再不接回来，怕是说亲也不好说了。”

“没想到将军夫人竟是如此愚昧无知之人？”窗边一男声甚为意外，“接回来那山野丫头，莫不是崔伯母做主的？”

越倾柔抬头看了眼窗边少年，明眸皓齿，俊朗无双，她对他浅浅一笑：“钰哥哥把这样大的功劳安在娘亲身上，倒是让倾柔惶恐了，娘亲只是提了下妹妹的教养一事，毕竟穷山僻壤的，能教出来什么好姑娘？是爹爹上了心，才派人前去接回来的。”

少年脸色嫣红，他视线微动，随后盛赞道：“崔伯母与柔妹妹一样，果真都是心思纯良体贴之人。”

越倾柔含笑不语，少年更是心动，刚想说话，就听另一少女打断：“哼！怎得不见哥哥这样夸我？满心满眼可都是柔姐姐了！”

“恬露，胡说什么！”少年怒斥，只是声音发虚，毫无威力。

储钰和储恬露乃是大理寺少卿的一对儿女，虽只是庶出，但是颇得大理寺少卿喜欢，与他们相交，也不算失了身份，只是若要嫁，却断断不能嫁储钰这样的男人，被她玩弄在股掌之中，注定没什么前途。

越倾柔心思百转千回，母亲说了，只要料理了那个嫡女，她就是将军唯一的女儿，一应嫁娶皆都按嫡出之礼，到时候，进宫封妃也未尝不得。

想到了玉树临风的几位皇子，越倾柔心中越发火热。

她忽然起身：“钰哥哥，恬露妹妹，算算时辰，也快到姐姐回来的时候了，二位可要一起？”

“自然，我也许久未拜见大将军了，劳烦柔妹妹了。”两人立刻答应。

越倾柔眼中异色一闪，等这二人发现那嫡女的愚笨无知，必然会转达给自家长辈，储恬露还是个声大无脑之女，必定将此事宣扬出去，到时候，世人皆会知晓，将军府的嫡女，唯有她才配得上。

马车入城后，人声便灌入耳中，热闹气息一览无余，越倾瓷掀开车帘，望着外面的景象，一派好奇向往之色。

这景象落入张婆子眼中，便是见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再看越倾瓷的打扮，粗布麻衣，完全瞧不出个小姐样。

她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比起越倾柔来，这大小姐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张嬷嬷，你能给我说说，我娘是什么样的人吗？”越倾瓷忽然发问。

张嬷嬷一愣，回想起了夫人，什么样的人？那自然是个缠绵病榻，毫无当家权力的可怜女人，整个二房，可都把控在崔姨娘手里。

“夫人……性情虽然冷淡，但从不刁难下人，自然是极好的。”张嬷嬷犹豫了一下，仔细盘算了一下处境，最终决定站在崔姨娘这边，“对了，快要到府上了，前面再拐个弯是京城最大的制衣坊霓裳阁，姨娘早就在那里给您定了套衣裳，咱们去换了再见老太太吧，老太太喜欢亮色，您若讨了老太太的喜欢，必是喜事一桩。”

越倾瓷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正当张嬷嬷心中七上八下，以为她发现了什么特殊之时，就听她点头应了一声好。

“不过，我去取衣裳，人家怎么知道我是将军府小姐？嬷嬷可有信物？”越倾瓷问道。

张嬷嬷一愣，崔姨娘可是老早就派人盯着越倾瓷了，不仅知道她的相貌，还早就在霓裳阁内安排了下人，只待越倾瓷到，哪用得着什么信物。

可越倾瓷已经伸出手，一副没有信物绝对不去的模样，而为了将自己从此事当中摘出，张嬷嬷也自然不会亲自陪她过去，故此，她犹豫再三，从怀中掏出了越家信物：“您去门口，拿出这东西来，自然会有人引您过去的。”

信物得亲自交给掌柜，想来越倾瓷也意识不到。

越倾瓷接过玉牌，满意地笑了笑，带绣棠进了霓裳阁，只是她让绣棠拿着玉牌，先去见掌柜的，而她自己则是在门口，等来了一个面貌普通的丫头，递给她一个包裹，说是越家姨娘给的。

霓裳阁的换衣间内，绣棠拿出另一身枫色布裙，递给越倾瓷，自己则是接过崔姨娘给的裙子，左看右看都没发现不对，用的是上好的苏锦，团宝相花色紫罗裙，虽说老气了些，倒也没什么大的错漏：“小姐，我怎么瞧不出这衣裳有什么不对？”

越倾瓷冷笑，自然没错，因为这裙子最大的问题就在颜色与花纹之上，老太太本是老将军没了正室，从乳母收留成妾，靠着熬才熬成姨娘，熬成老太太，现在将军府几乎全都尊着她的意思，人有了权势，自然心就高了，对于自己的出身十分忌讳，她当年入府，就是穿着自己最体面，也是唯一体面的一套衣裳，是她心中不能触碰的耻辱，那衣裳便就是团宝相花色紫罗裙。

崔姨娘不知从哪儿得知这样的消息，竟然把这衣服穿在了年幼的她身上，她年纪小，这样的衣服本就压不住，显得滑稽可笑，再让老太太回想起不体面的过去，更是不喜。

“绣棠，深宅之内，一针一线，都可能是害人的东西，”越倾瓷笑的意味深长。

她换上了那件枫色布裙，因为常年养病吃药，所以越倾瓷素来爱淡色，可她五官浓艳，年纪未开，穿布制的红枫色长裙，十分娇艳明亮，让绣棠也忍不住赞叹：“我也是随意和掌柜的说，越家要一件粗布制的红裙子，没料到如此适合小姐。”

越倾瓷毫不在意，指着那团宝相花色紫罗裙道：“来，撒些花粉上去。”

“花粉？不行啊！小姐您一闻到花粉可就要哮喘发作的！不行！绝对不行！”绣棠头摇成拨浪鼓了。

“一点点，不妨事。”越倾瓷示意。

绣棠犹豫再三，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嘟嘟囔囔道：“这可是用来给您配药的，唉，早知道这京城如此危险，还不如就待在木清观呢。”

越倾瓷淡笑不语，见到了张嬷嬷，迎上她惊疑不定的眼神：“怎么了张嬷嬷，不好看吗？”

张嬷嬷并不知道崔姨娘准备的衣裳是什么模样，但这枫色，也抵得上一个“亮”字，她看着绣棠怀里的包裹：“这是？”

“嬷嬷照顾倾瓷过来，劳苦功高，这是倾瓷孝敬您的，还望进了将军府，请您多看顾些。”越倾瓷蹙眉，“听方才您说的母亲病弱一事，想来我也受不到多少宠爱，我又自幼没读过什么书，天资愚笨，若没个领路的人，怕是寸步难行了。”

张嬷嬷打开一看，发现是上好的苏锦，颜色也极让她这样的妇人喜欢，加上昨夜才得了一枚银稞子，心中喜不自胜，看越倾瓷也多了几分顺眼：“哎哟，老奴谢过大小姐，小姐放心，老奴一定好好陪您见完老太太夫人，等您累了再去做我婆子的事情啊哈哈哈哈！”

越倾瓷垂下视线，不多时，马车终于停下，她揭开车帘一看，发现如前世一般，她们停在了将军府最狭窄的偏门，门口唯有两个下仆打着瞌睡，无人在意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