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阁主说得格外恳切而细致,江载月感觉自己就像是那个莫名其妙拿到了一个陌生孩子的抚养权,又不懂得怎么抚养孩子,结果被孩子家属拉着殷切叮嘱的围观群众。
她此刻越发感觉到自己好像接了一个烫手山芋,只能硬着头皮连连应下来,等卢阁主终于停口的时候,方才招呼祝烛星带着她赶忙逃走。
卢容衍“注视”着少女离开的方向,脸上原本无奈而温和的神色一点点扩大为一个笑容。
他轻叹一口气道,“小血,你这么执拗,看中的孩子——怎么也与你一般这么执拗?”
不过一想到少女身边那个无形的,却让他的身体再度感觉到陌生的,曾经弱小时被巨大的危险恐怖笼罩,神智必须时刻绷紧,才能死里逃生活下来的“怪物”存在,卢容衍的手下再度汇聚出一柄白色的竹杖。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喟叹般,忍住全身每一分一毫都在发麻的微微颤栗,再度抓紧了那根竹杖。
“了不得啊,了不得……那一位,也是能被凡人驯养的吗?”
“小血,看人这一点上,你总算比当年看得更准了。”
…………
江载月忧心忡忡地回到了弟子居,因为祝烛星不想暴露他的存在,她准备找一条正常进入灵庄,联系庄师叔的路子。
幸运的是,袁常足曾经临走前给她留下过联络他的方法,江载月翻箱倒柜找出了那只袁常足给她的信纸,只要在信纸上写下内容,再折成纸鹤的形状,然后往眼睛上那么轻轻一点,灌入一点灵气,灵鹤就扑扇着翅膀,从窗外往远处飞去。
只是看着那纸鹤高高低低,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她窗边飞出房门的速度,江载月简直要怀疑那灵鹤只怕得飞上几天几夜,才能飞到庄师叔的灵庄,更何况她不舍得给纸鹤放上灵晶,只舍得给她灌一点灵气,她现在开始担心那纸鹤飞到半路会掉下来。
一条从空中垂落的雪白腕足,轻轻抓住了那只拼命扑腾的纸鹤,祝烛星的声音在她耳边温柔响起。
“我把信鹤带到灵庄附近,再让它自己飞进去吧。”
江载月抱住身边的那条雪白腕足,再自然不过地蹭了蹭。
“多谢仙人。”
主要是祝仙人的腕足抱着还冰冰凉凉的,无聊的时候捏着也格外解压,江载月维持着这个半抱着腕足的姿势,打开了她自己抄好的宗规。
被江载月抱住的雪白腕足顿了顿,祝烛星最后从心地轻轻揽住了少女的腰身,调整了一个让她可以更省力地倚靠着他的姿势。
江载月没心思注意祝烛星的小动作,她此刻的全副精神已经沉浸在了宗规中白竹阁的部分。
【未经阁主允许,任何人与物都不得进入白竹阁。】
这点看上去很正常,和之前姚谷主,庄长老那些一看就觉得竖着进了,只能横着出来的宗规完全不同。
【不得伤害阁主豢养的活物。】
活物?那些和白竹小蛇之类的胆小活物?
【不得伤害阁主的竹林。】
这点看上去也挺正常的,不过谁会没事进了长老的地盘,还动手砍长老养的竹子?
【不得在白竹阁内逗留超过一个月。】
那些进了庄师叔的灵庄,进过姚谷主血兰谷的弟子应该会很想说——到底哪个神人会想在长老的地盘逗留一个月还不走啊?他们逃命的时候那都是不带减速和回头的。
【白竹阁弟子不得在阁外逗留超过半年。】
这一点看上去倒是有点奇怪,而且竟然是反过来约束已经被卢阁主收入门下的白竹阁弟子的。
要知道哪怕是剩一张人皮都能活过来的袁常足,还有血兰谷里那些身体里长满虫子的弟子,都没有这样一项约束。
难道白竹阁的弟子比这两位长老的弟子都更加凶残?
江载月发自内心地担忧了一下,但一想到她自己不是卢阁主的弟子,这条宗规也约束不了她什么,只要她安分小心一点,把灵虫骨巢交给卢阁主就出来,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吧。
在她思索之时,江载月下意识地往下看去,发现与白竹阁有关的宗规,竟然到这里就没有了。
如果单从宗规的数量和描述来看,白竹阁简直是所有长老洞府里最安全的地方了。
但是一想到卢长老的异魔作用,江载月又忍不住生出一点担忧。
万一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中招了怎么办?
祝烛星之前说因为他身体出现了问题,他需要离开一段时间,那么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万一卢阁主再度找上了她……
察觉少女眉宇间蹙起的忧色,另一条没被抱住的雪白腕足轻轻按了按她的额头,祝烛星温声问道,“怎么了?”
“仙人,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抵挡住长老异魔对我的影响吗?”
又一条雪白腕足轻轻缠住了她的手臂,她袖中的透明小触手们像是闻到了食物气息的游鱼,一条条迫不及待地抱住了雪白腕足。
“等你的道肢长得再多些,到时候就不会再受到其他异魔的侵扰了。”
“只是在你的道体还未长成前,最好不要让他人知晓你道体的模样。”
江载月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这或许也是祝烛星不愿在宗内露面的原因。
“仙人,为什么?因为您……我们这个种族的道体都很危险吗?”
祝烛星少见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无论是异魔如何强横之人,都不可避免地会受到自身异魔与他人异魔的侵袭,但我们与他人不同——”
“只要我们的道体长成,旁人只会被我们的道体侵染,我们却不会受到他人的半分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