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珠帘外的随侍,臂间挽着楚怀安卸下的暖袍,同在等候楚怀安答话。
第5章龙阳之好
暮时的钟声响起,接连起宫外的炮鸣,起起伏伏绵延至皇宫深处。
宫奴们被赐年宴赏食,大多各自欢聚,因而此时的弃宫中只余寥寥几人轮番视察。
那日领人送炭火的宫女见屋中人可怜,便稍稍拉开些窗缝,让他共赏这年宴之景。
院外走过两名宫女,低低地交谈着,其一人道:「我方才瞧见陛下怒气冲冲地回了宫,连轿撵都没坐。」
另一人问:「可是太后又要为陛下纳妃?」
「错了,」一人回,「是为端王殿下纳了妃。」
「啊?」听者甚是惊讶,「这太后不是最不喜……怎会赐给端王殿下。」
说罢还疑惑:「这让端王纳妃竟比陛下自个儿纳妃还恼火,莫非陛下当真对女子毫无兴趣,是有……龙阳之好?」
二人正走着,身前忽拦住一人,抬头只见一位大宫女拦在眼前,低斥道:「妄议陛下可是死罪。」
二人立刻欠身示错,而後低着头匆匆离去。
弃宫屋内,宴食糕点早已冷却,烟花声却不绝於耳。
龙阳之好?
大将军不觉哂然一笑,而後终於捡起手边糕点,往嘴边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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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绚烂,然而楚怀瑜毫无欣赏的心思,回寝途中,尉迟睿一路跟在他身後,一声不敢吭。
远远见着楚怀瑜回宫,挽月喜上眉梢,正要跑去迎接,但见尉迟睿摇头示意,这才发现楚怀瑜神色不好,便乖乖立住没有上前。
回了寝殿,楚怀瑜连裘袍都未褪下,便一股脑挥扫掉堆叠在案上的画卷,惊得跟随进屋的挽月忙不迭跪下。
尉迟睿也连伏跪在地,去捡散落满地的美人画卷:「陛下息怒!」
挽月不知所以,只顾往他身旁挪帮着拾捡画卷,她只知每年年终晚宴陛下极是不愿前往,而後归来必然是一副不悦之态,只是不知此次又遇着了什麽事,竟这般大发雷霆,约摸着又是同端王有关。
见楚怀瑜面有苍白之状,胸口起伏得厉害,尉迟睿忙起身从另一侧案上香炉前取过一枚绣着金菊的香囊,凑近他鼻端前,抚着他胸口道:「陛下若不喜欢太后给端王纳妃,便随便寻个由头处置了便是。」
「你叫朕如何处置?」楚怀瑜脸色铁青,宴中没动几筷,全然气饱了,此时同他理道,「父皇曾与那些外族贵亲签订协议,保我大楚盛世百年,而後楚姓子氏便不动他族分毫,如今母后让那几族的贵女入宫,将那些贵女安插在端王宫中,便是拿端王要挟朕!」
听此一言,挽月手一顿,下意识瞧向手中的美人图。
她有幸见过端王一次,若说自己的陛下是琳琅玉质,那麽端王便是清风裹月,美得不似个凡人,这些画像上的美人同他比,可谓云泥之别。
美人赠予端王,说不上来的怪滋味。
论滋味,尉迟睿心中更是一百个叫苦连天,他受了那些族主们的好处送来这些画,是为各族贵女能入的了小皇帝的眼,谁料半途杀出个皇太后,竟略过小皇帝直接从驿馆召见了她们,还藉此机会将人安排在端王宫中。
端王素来喜静,这些年小皇帝倾尽心思撤去太后各种藉由安置在端王宫中的人,对於他的行径,慕慈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来,可此次毅然是早已筹备好的。
楚怀瑜颇为忧心地捏着眉心,只觉殿外炮声异常吵闹。
若他动了那些外族贵女,会引起族主们的不满,从而罪责全然怪在皇兄头上,只怕那时外族族主们会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要他处置皇兄。
可若不动那些贵女,又不知她们会在皇兄宫中搅出什麽风雨,况且以皇兄之姿,这天下女子谁能匹配。
门外一小太监不知楚怀瑜正在气头上,入了门内直直道:「陛下,後宫那位说是要见您。」
楚怀瑜微微转头,低睨着跪在不远处的小太监,一时没明他语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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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不绝的的烟火照亮了昏暗的屋子,一道枷锁隔开了外界的欢笑与热闹,弃宫中的人坐在榻上,静得如同雪夜卧眠的狼,好似对外面的世界并无兴趣。
楚怀瑜进屋时,便见袁沃瑾坐在那张陈旧的床榻上,他手边半展着一副画卷,在不断闪现的亮光照耀下,可见画上的人正是衣裳半敞的自己。
那时正值盛夏,他最是怕热,退朝後去皇兄宫中,便自在地敞开繁杂的龙袍外衫,半扒在凉玉席上批阅奏摺,谁曾想皇兄一时兴起,为他绘了一幅丹青,本不是什么正经姿态,但因皇兄亲自作画,他便一直藏於寝殿中,一为珍重,二则是防外人瞧了去,怎知尉迟睿那个蠢奴才……
想到这里,楚怀瑜心里梗得不行。
他别开视线只当没看见,此刻也不知话题从何而起。
袁沃瑾拢起手边的画卷,向窗边走近,昨日他本无谓小皇帝所赠之物,只当他以什麽山河图为引,诱他叛国,本想烧了他亲手拿来的画,怎奈楚国挥金如土,连一幅画都是金丝镶边,珠石打蜡,遇火不化,遇水不溶,根本烧不掉。
索性他随手将画掷在墙角,却见那画散开之後,所现之景,并非是什麽山河图,而是小皇帝俊丽娇俏的姿态。
感受到近身而来的人,楚怀瑜心虚地挪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拉开与他的距离,奈何这种无形的胁迫避无可避,一转眼已被逼到了墙角。